夜色沉得像浸透了墨汁,宫墙高耸,檐角挑着半轮冷月。严冰雪站在偏殿回廊尽头,肩头的风宝微微抖了下羽毛,爪子收紧,轻轻一蹬便跃上梁柱,悄无声息地伏下。
尉迟逸风从议事厅侧门走出,袍角带风,脚步未停。他走近她身边,低声道:“周慕白拖住了李承乾的人,前殿还有半个时辰才散。”
她点头,指尖抚过药囊外层的铜扣,确认封条依旧完整。“你在外头守着动静,我进去看一眼。”
“不是说只复核药材?”他眉梢微动。
“规矩是他们定的。”她抬眼看他,“可命,是陛下的。”
尉迟逸风沉默一瞬,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块黑玉令符,递到她手中。“若有人拦你,就说奉监国令查验药案。记住,只许查,不许留话。”
她接过令符,冰凉的触感滑入掌心。两人分道而行,一个走向前殿喧闹处,一个隐入偏廊幽暗。
风宝在屋脊上轻跳几步,翅膀微张,顺着气流滑向寝宫后窗。它低头俯视,见两名巡卫正交头接耳,便发出一声极轻的咯鸣。严冰雪贴墙而行,借着廊柱阴影绕至侧门,守门太监刚要开口,她已亮出令符。
“王府医官奉令核查今日汤药配伍,若有延误,责任谁担?”
那太监一愣,连忙躬身让开。
寝宫内熏香浓重,几乎压住了药味。床帷低垂,皇帝躺在深处,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一名新换的太医模样的人坐在案前,正低头写着什么。
“陛下脉象如何?”她走近药案,随手翻开登记簿。
“回夫人,三日前已无大变,仅靠参汤吊气。”那人头也不抬,“御医院判定为元气衰竭,难挽。”
她不动声色,从药囊取出一只空瓷瓶,假装整理器具,实则将银针悄悄探入皇帝指尖。血珠渗出,乌暗粘稠,落在特制药纸上,缓缓晕开一道青黑色纹路。
果然有毒。
她指尖轻拂过皇帝唇边,触到细微裂口与焦黄痕迹——这是长期服用含砒类毒物才会有的征兆。再看其指甲泛青、耳垂发灰,皆是慢毒蚀体之象。
不是病,是被人一点点喂出来的死局。
她收针入囊,药纸叠好藏进内袋。正欲起身,那太医忽然抬头:“夫人可是要诊脉?按例需禀报司礼监。”
“我不碰龙体。”她淡淡道,“只是看看药渣。”
她掀开床边小炉上的陶罐,嗅了嗅残渣气味,又用银勺拨弄几下。果然,最后一剂汤药里混入了掩盖毒性的香料,若非她早有防备,极易被蒙混过去。
“看来你们太医院,连药性都分不清了。”她合上盖子,语气平静,“这副方子里的紫金藤,本该去皮焙干,你们却连茎带刺一并煎煮,毒性翻倍。陛下若醒,不知该问谁的罪。”
那太医脸色微变,张了张嘴,终未反驳。
她转身离开,步履稳健,仿佛只是例行巡查。可刚走到门口,风宝突然从窗外扑棱飞入,直冲她肩头,爪子急抓两下。
有人来了。
她立刻站定,从药囊取出封条完好的备用药瓶,在掌心一展,高声道:“此瓶为今日复核样本,封存带回王府备案!”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巡防校尉出现在门外。
为首的校尉抱拳:“奉令巡查,敢问夫人是否接触龙体?”
“未曾。”她扬了扬手中的药瓶,“仅查验药渣配伍,全程未越界。”
尉迟逸风的声音适时响起:“怎么,本王的人进个寝宫,还要被盘问三遍?”
他大步走来,玄袍猎猎,目光扫过那队巡卫。“昨夜刚下的令,你们倒学会挑时候堵人了?把今晚的巡防记录抄一份送王府,我要看看是谁当值时擅改路线。”
那校尉额头沁汗,低头称是。
尉迟逸风不再多言,朝她使了个眼色。她点头,二人并肩而出,风宝紧随其后,跃上屋脊先行探路。
一路上无人再拦,但严冰雪能感觉到,那些躲在暗处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
马车已在宫门侧巷等候。车帘掀开,她刚坐稳,尉迟逸风也跟着上了车。车厢狭小,药囊搁在两人之间,发出轻微碰撞声。
“查到了?”他低声问。
她从衣襟内取出那张药纸,展开一角。青黑纹路在昏光下格外刺眼。
“慢性中毒,至少三个月以上。毒源隐蔽,混在补药里,每日微量摄入,伤的是心脉根本。”
尉迟逸风盯着那纸片,眼神渐冷。“现在说出去,只会被打成妖言惑众。”
“我知道。”她将药纸重新折好,塞进贴身暗袋,“而且下毒的人,一定还在太医院里。”
“所以不能动。”他靠向车壁,声音压得更低,“等风宝带我们找到那片药圃的真相,再一举掀出来。”
她点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药囊边缘的铜环。外面街道寂静,唯有车轮碾过石板的声响。
突然,风宝从车窗飞入,翅膀拍打两下,落在她膝上。它喙尖沾着一点泥,爪子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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