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鞋落在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严冰雪盯着那三个歪斜的字——“别查了”,指尖在鞋内衬边缘摩挲了一下,忽地抬手,将整只鞋掷向影卫。“拿去比对西角门进出记录,查所有身形相近、曾执炭篮入宫的杂役。名字是假的,脚印不会骗人。”
尉迟逸风站在她身后半步,目光扫过案上散落的黑沙与断银线,声音低而稳:“你已有了方向?”
“不是方向。”她转身走向桌边堆叠的账册,“是路数。他们怕我们顺藤摸瓜,那就说明,这根藤早就埋好了。”
风宝扑棱着翅膀跳上案角,爪子拨开一页泛黄纸张,咕哝道:“账本墨色新旧不一,有人换过页。”
严冰雪没答话,只抽出一支细笔,在御膳房近三年药材采买总录的目录上划出一道红痕——“玉露丸”三字被重重圈住。
这是皇帝每日必服的滋补丸药,由御膳房专设药灶配制,每月申领药材,按例不经太医院复核。看似寻常,却是最容易藏毒之处。
她翻开发病前一月的记录,手指一行行滑过配料清单。青檀粉、云苓末、甘草霜……都是常见辅料,用量也合规矩。可当她翻到三个月前的申领单时,眉头微动。
“青檀粉。”她轻点纸面,“原定每月六两,为何这两笔回申领了九两?批注栏空白。”
尉迟逸风俯身看了一眼:“或许是损耗?”
“损耗不会连续两次。”她摇头,“而且,青檀粉性温,能中和苦寒之味。若混入带腥气的毒药,正是最佳掩护。”
风宝忽然用喙啄了啄其中一笔日期:“那天送炭的人,也是这日进宫。”
严冰雪眼神一凝:“时间对上了。”
她当即提笔,命影卫调取该批次“玉露丸”的入库登记与分发流水。不多时,一卷薄册送来,记载着每瓶药丸的煎制时辰、封装人名、递送路线。
“煎药的是老药官陈伯?”她念出名字,随即一顿,“半月前病退?怎会如此凑巧?”
尉迟逸风冷笑:“退得干净,走得无声。若非你追查冷宫线索,谁会注意一个老太监的去向?”
“问题不在他走。”严冰雪合上册子,“而在药还在。”
她起身便走,风宝紧随其后,跃上她肩头。三人直奔御药房。
紫檀药柜前,她取出三瓶不同批次的“玉露丸”,一一摆开。一瓶为发病初期所服,一瓶为中期,最后一瓶则是最近配制。
“打开。”她下令。
影卫依令启封,她亲自碾碎第一瓶药丸,倒入白瓷碟中,滴入几滴显影药水。片刻后,药末边缘泛起一丝极淡的灰绿。
“果然。”她声音沉了几分,“九节乌心散。”
尉迟逸风走近细看:“只有这一瓶?”
“只有这一瓶。”她拿起第二瓶,“而这瓶,颜色纯正,无异样反应。”
她又转向第三瓶,刚欲动手,风宝突然伸出爪子,压住其中一碟的秤盘。“这瓶轻。”它笃定道,“少半钱。”
严冰雪眯眼:“成品药也能动手脚?”
“可以。”尉迟逸风接口,“若有人在封装时替换部分药丸,外观看不出差别,重量却会偏差。半钱虽少,日积月累,足够致人慢性中毒。”
她不再多言,立刻命人封锁御药房内外门户,严禁任何人员出入。同时调来近三个月所有参与“玉露丸”制作的太监名录,逐一比对。
“重点查两个环节。”她立于案前,语速清晰,“一是负责研磨青檀粉的杂役,二是最后封装药瓶的贴签之人。尤其是近期调动、顶替岗位者,一个都不能漏。”
尉迟逸风已派人传令禁军,将相关人等暂扣府中待审。他回身看向她:“接下来,验毒源。”
严冰雪点头,从药囊中取出一套银质小工具,将染毒药丸再次碾碎,分离各成分。她逐一对比原始配方,终于在青檀粉中发现异常——其色泽较深,质地略黏,与正常药材有细微差异。
“这不是普通的青檀粉。”她用银针挑起一点粉末,“被人掺入了微量药渣,正是提炼九节乌心散后的残余物。混在一起研磨,再制成丸药,毒性缓慢释放,极难察觉。”
风宝蹲在柜顶,爪子拍了拍脑袋:“所以,毒从一开始就在‘补药’里。每天吃一点,三个月下来,人就废了半条命。”
“不止是废。”严冰雪收起银针,“是控。皇帝神志不清,朝政旁落,才会有空子让人兴风作浪。”
尉迟逸风眸光一沉:“难怪迷魂香案与冷宫灭口接连发生。他们在清路。”
“清得很急。”她冷笑,“昨夜灭口林公公,今日留下警告鞋,说明他们慌了。因为我们摸到了真正的根子。”
她将染毒药丸装入密封瓷瓶,递给影卫:“带回王府密室保存,不得示人。另派两人,彻查青檀粉采购来源,追踪供货商路径。”
尉迟逸风看着她:“你信不信,这药的问题,不止一人经手?”
“一个人办不到。”她断然道,“从药材掺假、账目涂改,到封装替换,环环相扣。必有内应,且位不高,权不小——管事而不掌名,最易藏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