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逸风靠在书房门框上,呼吸仍有些滞涩。方才那一阵寒意来得突然,退得也蹊跷,像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又迅速抽手。他抬手扶了扶额角,指尖触到一片微湿的凉。
严冰雪没回头,只将油灯挪到书案中央,烛光在她脸上投下一道斜影。她正蹲在暗格前,手指沿着木缝细细摩挲,忽然停住。
“有人动过。”她低声道,“不是擦,是补。”
尉迟逸风缓步走近,目光落在那块被重新推回原位的抽屉底板上。边缘的漆色新了些,填补的痕迹极细,若非熟悉这物件的人,绝难察觉。
风宝跳上砚台,爪子轻轻一拨,墨锭滚开半寸,露出底下压着的一小片纸角。它歪头啄了啄,发出短促一声:“喏。”
严冰雪抽出那半页残纸,对着灯火一照,背面有四个潦草字迹——“慎查李氏”。字是用朱砂写的,干涸已久,笔锋拖曳间带着几分刻意模仿的生硬。
“这不是王府的人留的。”她说,“这墨太老,像是从旧档里撕下来的。”
尉迟逸风接过纸片,指尖捻了捻边角。泛黄脆裂,确是经年旧物。他沉默片刻,忽然道:“李崇文最近三次朝议,都提到了裁撤亲王府护卫的事。”
“他还私下见过兵部主簿。”严冰雪接话,“说是为了‘节省开支’。可你我都知道,他真正想减的是耳目。”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仿佛凝了一瞬。
风宝咕哝着跳上书架顶:“本宝记得那家伙,脸拉得比驴还长,每次进宫都要绕开咱们府门口走。装什么清高?”
“问题是,”严冰雪把纸片摊在桌上,“这张条子是谁放的?提醒我们,还是引我们往错路上走?”
尉迟逸风走到墙边,掀开一幅山水挂轴,露出后面藏着的王府布防图。他指尖顺着西区膳房那条路线滑下,最终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口——礼部侍郎私宅后门。
“这条道,平日只有送炭车和杂役能过。”他声音沉了几分,“而能接触到这种旧档、又能进出膳房与偏巷的……要么是宫中老仆,要么就是——”
“掌过医案记录的人。”严冰雪接口,眼神微动。
她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翻开一页,对照着那“李氏”二字的末笔走势。这一撇收尾时微微上挑,像个小钩,正是她祖父当年为避家讳所创的独特写法,外人极少知晓。
“会写字的人不少,但知道这个细节的……”她顿了顿,“不超过五个。”
“其中两个已死,一个远调岭南。”尉迟逸风缓缓道,“剩下两个,一个在太医院当值,另一个……是你堂叔。”
严冰雪冷笑一声:“他连药方都抄不明白,还能仿这笔意?”
风宝扑棱翅膀飞下来,落在她肩头:“说不定是有人偷看过你们家的老账本?或者……”它压低嗓音,“翻过坟头?”
“闭嘴。”她拍了它一下,“现在的问题不是谁写的,而是为什么要写。如果真是内鬼留下线索,那他为何不直接报姓名?偏要用这种模棱两可的方式?”
“因为他也怕。”尉迟逸风靠回椅背,闭眼思索,“怕暴露,怕被灭口。所以他只能暗示,不能明说。”
“那就说明,这个人还在对方眼皮底下活着。”严冰雪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忽然停下,“而且他知道我们会回来。”
尉迟逸风睁开眼:“你是说,这书房被监视了?”
“不然呢?”她指向烛台,“这根蜡才烧了不到一半,可烛泪的方向偏了三寸。有人进来时吹了口气,又故意摆正位置,以为看不出来。”
风宝立刻窜上横梁,爪子扒拉着缝隙,嘴里嘀咕:“让本宝找找有没有老鼠洞……哎!这儿有个小孔!”
它用喙指着梁木交接处的一个微小圆点,不大不小,刚好能塞进一根细针。
严冰雪取下一根银簪,轻轻探入,果然感觉到另一端透风。她收回手,簪尖沾了点灰:“通到隔壁耳房。那边现在空着,但昨夜有人待过——地上有炭灰余温。”
尉迟逸风缓缓起身:“所以我们在井边的一举一动,可能全被听去了。”
“不止。”她走到书案前,拿起那张残纸,浸入随身携带的药水碗中。纸面渐渐泛出一行极细的小字,如同蚁行:
“鸡鸣三声,西厢见信。”
风宝瞪大眼睛:“这是什么意思?约人接头?”
“是双关。”严冰雪冷笑,“表面看是让我们去西厢等消息,实则可能是给另一个人的暗号。‘鸡鸣’——不正好是你?”
风宝一愣,随即挺起胸脯:“本宝可是正经神鸡,岂能沦为传信鸽?”
“但他们不知道你会说话。”尉迟逸风淡淡道,“所以这个暗号,很可能是冲着普通守夜人设的陷阱。一旦有人凌晨去西厢查看,就会暴露身份。”
“也就是说,”严冰雪把纸片晾起,“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莽夫,而是一个擅长布局的高手。他知道我们会查,也知道我们会疑,所以他故意留下真假混杂的信息,等着我们自己走进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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