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逸风将那张素笺收回袖中,步出密室时脚步沉稳,却掩不住眉宇间凝结的寒意。严冰雪紧随其后,指尖还残留着瓷瓶冰冷的触感,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句“你要找的,不在罐中,在你身后”。她没有回头,但脊背发紧,仿佛有双眼睛始终贴在背后。
天光已亮,宫门开启,早朝钟声悠悠传来。
两人并肩走向大殿,风宝扑棱着翅膀落在严冰雪肩头,爪子轻轻抓了抓她的衣领。“这地方阴得能孵蛋。”它嘀咕,“刚才那纸条,八成是冲咱们来的。”
严冰雪没应声,只将药囊往腰侧压了压,目光扫过两侧文武列班。今日朝臣到得格外齐整,连平日称病不出的几位也都立于阶下。她眸光微动,忽见礼部尚书与户部侍郎低语片刻,随即一人退开,另一人朝御史台方向使了个眼色。
就在这时,一名御史越众而出,拱手高声道:“臣启陛下,近日民间流言纷起,皆言岐王殿下病体骤愈,实乃妖术惑众!此事关乎皇室清誉,请彻查冲喜始末,以正视听!”
话音未落,又有一人接道:“岐王昔日卧床三载,汤药难进,如今竟健步如飞,岂非反常?更闻王府豢养异禽,通晓人言,恐涉左道旁门!请暂停岐王参政之权,待查明再议!”
第三位御史立刻附和:“若真有邪法介入,便是亵渎祖制!请命太医院重审脉案,诏告天下以安民心!”
三人接连发难,语调铿锵,节奏严密,如同排练多时。群臣哗然,目光纷纷投向尉迟逸风。
皇帝端坐龙椅,神色未变,只淡淡道:“此事……容后再议。”
可这一句“容后”,已是默许。
尉迟逸风站在原地,面色冷峻,却不急于开口。他知道,此刻辩解只会落入对方设好的圈套。可不答,便等于默认动摇。
严冰雪立于医官席位,垂眸整理药囊,动作从容,心却已转了数轮。她记得昨夜灰烬中的蓝圈、紫粉的配比、还有那张图上的鹤形记号——一切尚未理清,敌人却已抢先出手。这三名御史,一个主攻“妖术”,一个强调“异禽”,一个直指“祖制”,分明是有人精心设计,要将他们从“查案者”变成“嫌疑犯”。
她抬眼,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文官末席一人身上。
李承乾。
那人立于众人之后,衣袍素净,神情淡然,嘴角却有一丝极浅的弧度,像是看戏到了高潮处,忍不住露出的笑意。
就是他。
严冰雪心头一沉。此人不动声色,却借他人之口,将矛头精准刺来。不只是针对尉迟逸风的康复,更是要斩断他们追查先帝旧案的路。那素笺上的警告,与此刻朝堂的围攻,几乎同时发生——绝非巧合,而是联动。
她指尖轻捻药囊边缘,迅速串联线索:密室中毒药配方、老太监张德全的踪迹、绣帕残片上的针脚、水道图上的标记……每一环都指向深宫隐秘,而今有人急了,开始反扑。
尉迟逸风终于开口:“诸位所言,本王不惧查证。三年前脉案存于太医院,冲喜当日见证者数十人,若有疑,尽可调档核实。至于‘异禽’之说——”他目光扫过风宝,“一只公鸡每日打鸣,也算妖物,那满城鸡犬,岂非皆该斩首?”
几句冷语,引得几人讪笑。
礼部尚书立即上前一步:“岐王莫要动怒。事关重大,非为攻讦,实为避嫌。依礼制,您应回府静候调查,不宜再入政事堂议事。”
这是要架空他。
尉迟逸风眼神一冷,正欲再言,几名老臣已围拢上来,语气看似关切,实则步步紧逼:“殿下身体初愈,确需休养。”“朝堂纷争劳心,不如暂避风头。”“陛下仁厚,必不会薄待功臣。”
话里话外,全是软刀子。
风宝听得火起,猛地展翅跃起,一头撞向其中一人袍角,尖喙狠狠一啄。那侍郎惊叫后退,袍子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衬着的墨痕——正是与三名御史袖口相同的印迹。
“好个畜生!”那人怒斥。
“本宝啄的就是你这种背后嚼舌的腌臜货!”风宝昂首挺胸,羽毛炸起,“王爷站这儿,你们都不敢正眼看,缩头乌龟似的,还敢说嘴?”
满殿哄笑。
严冰雪却在此刻走上前,伸手扶住尉迟逸风手臂,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他耳中:“他们怕的不是你活着,是你查到了不该查的事。”
尉迟逸风身形微顿。
刹那间,所有碎片拼合。
为何突然质疑他的康复?为何偏偏此时发难?原来不是冲他这个人,而是冲他背后的真相。他若只是个病弱王爷,无人在意;可一旦触及先帝之死的秘密,便成了必须压制的对象。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由冷转锐。
严冰雪转身,一把抱起风宝,沉声道:“回府。”
风宝收起躁动,乖乖伏在她臂弯里,小声问:“写信?”
“嗯。”她目视前方,脚步未停,“寻慕容轩。”
尉迟逸风跟上,低声问:“你已确定幕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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