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压得极低,油灯芯爆了个细小的火花,严冰雪的手指还搭在药囊边缘,目光却已落在门边那两枚被扫去却仍残留痕迹的位置。她没动,只是将银签轻轻插回腰侧布袋,动作缓慢,像怕惊了什么。
风宝原本蜷在暖窝里打盹,忽然竖起脖子,翅膀猛地张开,扑腾着跃上书案,爪子狠狠抓挠桌面,发出刺耳声响。
“怎么了?”她皱眉。
风宝不叫,只用喙急促地啄向书房门口方向,头一扬一扬,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它原地转了半圈,又冲到门槛处,狠狠咬住一个灰布包裹的一角,用力往后拖。
那包裹不起眼,四角磨损,像是旧衣捐赠之类的东西,严冰雪记得昨夜并不存在此处。
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布面,风宝便跳开一步,咯咯连叫三声,尾音拉长,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她立刻从药囊取出一小撮粉末,均匀洒在包裹表面。粉末遇物微颤,很快显出几道交错的指痕,其中一道边缘泛着极淡的青灰色——那是硝石与硫磺混合后留下的特有反应。
她瞳孔一缩,迅速抬手示意风宝退后。
脚步声由远及近,尉迟逸风披着外袍推门而入,身后两名护卫已被他挥手遣走。他一眼就看见她跪坐在地,面前是个不起眼的布包,而风宝正站在她肩头,羽毛炸起,死死盯着那东西。
“出什么事?”
“别靠近。”她低声说,“有人送了个不该送的东西进来。”
尉迟逸风立即转身关门落锁,又抽出腰间佩刀插入门缝加固。他俯身时,严冰雪已用银针挑开外层粗布,露出里面裹着油纸的陶罐。罐口插着一根细竹管,内里棉线浸过蜡油,末端消失在罐体内部。
“引信。”他声音沉下去,“定时的。”
“嗯。”她屏住呼吸,手指稳如石雕,慢慢沿着竹管摸索至接口处。这种装置她曾在祖父遗留的手札中见过,若贸然移动或切断不当,震动足以引爆内部火药。
她从袖中抽出另一根更细的银针,轻轻探入竹管缝隙,一点点剥离蜡封。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滴在手背上,她恍若未觉。
风宝跳到书架顶端,一只爪子紧紧抠住木沿,另一只不停拍打空气,仿佛在指挥战场。
时间像被拉长的丝线,每一息都绷得发颤。
终于,银针尖端挑断最后一缕蜡线。她迅速将整段引信拔出,扔进旁边盛水的铜盆。水面荡起一圈涟漪,再无动静。
“成了?”尉迟逸风问。
她没答,而是拎起陶罐晃了晃,听声辨物。“还有半罐未燃尽的火油和铁砂,威力不小,够炸塌半堵墙。”她说完,将罐子倒扣过来,底部赫然刻着一个模糊印记——半枚残月,下方三点排列如星。
尉迟逸风眼神一凛:“这是……城南那些黑市私贩惯用的记号。”
“不止是私贩。”她冷笑,“能混进王府的东西,背后一定有人接应。”
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西角门方向灯火稀疏,守卫换岗的铃铛声规律响起。可就在刚才,这个包裹就是从那个方向送进来的。
“风宝,是你发现它的?”她回头。
风宝昂起头,扑扇两下翅膀,然后用左爪在地上划了个歪斜的“西”字,又指向自己鼻子,连连点头。
“你是说,你闻到了味道?”
它猛啄地面,像是在确认。
尉迟逸风皱眉:“鸡还能分辨火药气味?”
“它从小在后院长大,”严冰雪道,“厨房用炭、药房熬膏、库房存料,哪样气味没嗅过?前年有人想投毒,它第一个跳出来抢食那碗汤,差点把自己呛晕。”她顿了顿,“这世上最不怕死的蠢鸟,偏偏总能在关键时刻醒过来。”
风宝挺胸抬头,咯咯直叫:“本宝天生灵觉,岂是凡禽可比!”
尉迟逸风摇头,嘴角却微微松动。
严冰雪重新检查包裹外皮,在夹层中摸到一张折叠极小的纸片。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午时三刻**。
没有署名,也没有落款地点。
“约定的时间。”尉迟逸风沉声道,“他们以为这东西会准时炸开,好让整个王府陷入混乱。”
“还不止。”她将纸条凑近灯火,背面隐约浮现一行极淡的墨迹,“有人要在那个时候放出消息,说我私藏禁器、意图谋逆。”
尉迟逸风眸光骤寒:“栽赃嫁祸,一步双杀。”
她把纸条烧毁,灰烬落入铜盆,与断掉的引信一同沉底。
“查今日西角门进出记录。”她对门外侍卫下令,“尤其是未经登记的杂物搬运。”
不多时,名册送来。翻至午后条目,果然有一条备注:“旧衣捐赠,由小厮赵三接收,转交浆洗房。”
“赵三是谁的人?”尉迟逸风问。
“查到了。”侍卫低头,“他是严雪柔陪嫁丫头的亲兄,今晨突称腹痛告假,至今未归。”
屋内一时寂静。
严冰雪指尖轻敲桌面,节奏平稳。“所以她是真走了,但手脚没停。借亲属之便安插眼线,再利用日常流程掩人耳目……这招够狠,也够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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