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被带到了一个僻静的房间。
房间很干净,除了一张硬板床和一张木桌,几乎没什么摆设。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木头和灰尘的气息。带她来的侍女叫阿叶,看着年纪不大,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了句“在这里等着”,就关上门出去了。
门外传来落锁的“咔哒”声。
云瑶走到床边坐下,床板很硬。她抬起手,看着自己这双因为五年崖底生活而布满薄茧和细小伤疤的手。这双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养尊处优的圣女候选月娆的手了。
她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才阿幼朵看她时那冰冷的眼神,还有那句“神韵不及她万分之一”。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闷闷地疼。
不是已经不在乎了吗?月娆,你回来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重温旧梦。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冷硬。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再次响起。
阿幼朵走了进来。她已经换下了那身繁重的正式银饰,只穿着简单的月白常服,头发松松挽着,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属于她本人的,清冷的压迫感。
她手里拿着一卷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牛皮卷。
“起来。”她命令道。
云瑶顺从地站起身,垂着头。
阿幼朵走到她面前,唰地一下展开了那卷牛皮。上面是用细密的笔触画着的一系列人像动作,旁边还有娟秀的苗文注释。
那是月娆小时候练习礼仪、姿态时,教习嬷嬷画的“标准图”。
云瑶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那上面画的,就是她自己。
“看清楚了。”阿幼朵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没有一丝波澜,“从今天起,你的站、立、行、坐,甚至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要按照这上面的来。”
她指着图上一个小人走路的姿势:“走三步,裙摆的晃动不能超过两指宽。”
又指向另一个小人执杯的动作:“指尖微翘,手腕下沉三分,不能多,不能少。”
云瑶默默地看着,心里只觉得荒谬又悲凉。阿幼朵,你如今对着一个“赝品”,复刻这些我早已丢弃的、属于“月娆”的痕迹,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缅怀,还是为了折磨你自己?
“现在,学她走路。”阿幼朵收起牛皮卷,退后一步,双手抱臂,目光像尺子一样量着她。
云瑶深吸一口气,开始模仿。
她故意走得有些僵硬,甚至差点同手同脚。她记得月娆小时候刚开始学这个的时候,就是这么笨拙的。
“不对!”阿幼朵蹙眉,声音严厉,“腰背挺直!步子放轻!你是走在云上,不是踩在钉板上!”
云瑶调整了一下,努力回忆着那种轻盈的感觉。她其实走得很好,好到肌肉都还记得那种韵律,但她必须克制,必须表现出“学习”的过程。
她走了几个来回,阿幼朵一直冷冷地看着。
走到窗边时,窗外一棵老树上,一只鸟儿正叽叽喳喳地叫。云瑶下意识地,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微微偏头,视线轻快地追着那只鸟看了一眼。
那是月娆的一个小习惯,她从小就喜欢看鸟。
就这一个微小的、几乎本能的动作,让阿幼朵瞬间变了脸色。
“停!”
云瑶立刻僵住,心里咯噔一下。糟了,演过头了。
阿幼朵几步走到她面前,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她的皮囊,看清里面的灵魂。“你刚才那个眼神……”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跟谁学的?”
云瑶心里警铃大作,脸上却迅速堆起惶恐和茫然:“我……奴婢不知道圣女在说什么……奴婢只是,只是听到鸟叫,随便看了一眼……”
阿幼朵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那目光充满了审视和探究,还有一丝极力压抑的、翻涌的情绪。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阿幼朵眼底的风暴才慢慢平息下去,重新覆上寒冰。她可能觉得,一个刚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粗鄙的丫头,不可能有那种灵动的眼神,刚才大概只是巧合。
“继续。”她声音更冷了,“走你的路。再走错,今晚就别想吃饭了。”
云瑶低下头,暗暗松了口气,背后却惊出了一层薄汗。
复仇之路,果然步步惊心。
她重新开始走路,这次更加小心翼翼,每一步都精确计算,像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阿幼朵就站在那里看着,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勾勒出她清瘦而孤绝的侧影。她的目光始终落在云瑶身上,却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那眼神,复杂得让云瑶心头烦乱。
走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云瑶感觉小腿都有些发酸,阿幼朵才再次开口。
“笑一个。”
云瑶愣了一下。
“我让你笑。”阿幼朵重复,语气不容置疑,“像她那样笑。”
云瑶努力扯动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她知道月娆的笑是什么样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会弯成好看的月牙,里面像盛满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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