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层网络运行一个月后,寨子里来了个怪人。
那是个中年森之民,穿着粗布衣,光着脚,背上只有个小包袱。他绕过热闹的市集,避开茶馆,径直走到水晶树下,摸了摸树干,然后转头就走。
“等等,”我正好路过,“你不参观一下吗?这里是万界联盟的中心。”
他回头看我一眼,眼睛很亮:“参观过了。谢谢。”
“你是来加入联盟的?”我问。
“不,”他摇头,“我是来告别的。”
告别?更怪了。我请他去阿香嫂茶馆坐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但选了最角落的位置。
他叫青岩,来自森之民世界一个偏远部落。他们部落一直拒绝使用任何连接网络,包括最初的回响网络和现在的地脉网络。
“我们用手语和眼神交流,”青岩慢慢喝着茶,“用脚步丈量土地,用记忆传承知识。不用网络,也能活。”
我问他为什么特意来寨子告别。
“部落要迁移了,”他说,“去更深的森林,更远离网络覆盖的地方。走之前,我想看看你们建立的这一切——很了不起,但不是我们要的生活。”
青岩在寨子住了三天。这三天里,他做了些让人费解的事:
第一天,他去训练营看战士们训练,摇头说:“动作太整齐了,像提线木偶。真正的战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
第二天,他去图书馆,不看那些发光的水晶书,只看墨文手写的纸本笔记。“这个好,”他指着一行字,“有思考的痕迹。”
第三天,他坐在溪边听水声,从早坐到晚。傍晚时他说:“这水声里,有十七种不同的节奏。你们整天连着网络,听得到吗?”
阿木对这个“怪人”很警惕,觉得他是来刺探情报的。陈远倒很感兴趣,拉着青岩聊了很久。
“你们部落怎么传承知识?”陈远问。
“老人讲,孩子听,”青岩说,“做错了就再教,直到学会。”
“效率很低啊。”
“但记得牢。”青岩笑,“你们网络里一搜就有答案,搜完了就忘。”
青岩离开那天,寨子里有几个年轻人去送他。不是官方代表,是自发去的。有个金砂族的小工匠,有个幽光族的年轻光团,还有个蘑菇人的新生代。
“我们想...跟你去看看。”小工匠不好意思地说。
青岩很惊讶:“为什么?你们有最好的网络,最新的技术。”
“就是太满了,”幽光族的光团闪烁,“脑子里总是别人的声音,找不到自己的。”
这事在联盟引起了震动。竟然有人想主动放弃先进网络,去过“原始生活”?
更震动的是,接下来几周,陆续又有几十个年轻人表达了类似想法。他们来自不同世界,但都说同一个感受:网络太密,自我太少。
“这不是技术问题,”脉灵分析,“是心理需求。有些人需要更多...空白。”
联盟召开了特别会议。议题是:是否应该允许“离线生活”的存在?
争论很激烈。金砂长老认为这是倒退:“我们千辛万苦建立连接,现在有人要拆?”
但森之民长老理解:“森林里也有不喜欢阳光的植物,长在树荫下,那也是生命。”
最后通过决议:在不影响网络安全的前提下,允许个体选择“低连接”或“无连接”生活方式。但要建立注册制度——至少让联盟知道他们在哪里,是否安全。
“弃网者社区”计划就这么启动了。青岩的部落成了第一个试点。
我去过那个社区一次。在森之民世界的最深处,古树参天,藤蔓垂地。没有发光根须,没有能量脉动,只有最自然的生命气息。
青岩带我参观。他们用树皮造纸,用植物染色,用石头垒灶。孩子们在林中奔跑,老人坐在树桩上编筐。
“慢吧?”青岩问。
“慢,”我承认,“但...安静得舒服。”
医疗是个问题。没有地脉网络,生病了怎么办?青岩带我看他们的草药园和疗愈洞。“我们有自己的医者,传承了七代。有些病,你们的网络治不了,我们的土方子能治。”
他说的是真的。有个孩子得了种怪病,在网络医疗库里没记录。部落医者用三种草药加一种苔藓,三天就治好了。
“苔藓只在雨后三小时内采摘有效,”医者告诉我,“你们的数据库会记录这个吗?”
不会。因为太具体,太依赖时机。
我在社区住了两天。最大的感受是:时间变长了。没有即时通讯,没有信息轰炸,一天可以做很多事,还能发很久的呆。
第二天傍晚,来了个意外访客——脉灵。
她以最朴素的光团形态出现,亮度调到最低。“我想体验一下,”她说,“没有网络的生活。”
青岩给她安排了棵古树下的位置。“你就待在那儿,什么也别做,什么也别想。试试看。”
脉灵试了。起初她很不安,光团不停闪烁。渐渐地,稳定下来。她从傍晚坐到深夜,从深夜坐到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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