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维民被省纪委带走的那个清晨，如同一场猝然而至的强烈地震，瞬间撼动了整个临州市的官场。消息虽被严密封锁，但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仍以惊人的速度在特定圈子里弥漫开来。曾经与宋维民过往甚密、与昌隆投资有利益往来的各色人等，一时间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日。
云川县这边，笼罩在专案组头上数月之久的阴霾仿佛一夜散尽。压抑的气氛被一种振奋和激动所取代，不少人都暗暗松了口气，认为最大的障碍已经清除，接下来的工作将是一片坦途。然而，林寒却并未感到丝毫轻松。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扳倒一个宋维民，绝非终点，甚至可能只是一个更复杂局面的开始。宋维民深耕临州多年，盘根错节，其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关系网？其在省里乃至更高层面，是否还有“保护伞”或利益同盟？更重要的是，此案涉及一位在任的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其敏感程度和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注定会让更高层面的力量介入。
果然，风暴眼中的短暂平静仅仅维持了不到四十八小时。
就在宋维民被控制后的第二天下午，林寒接到了市纪委书记郑国锋亲自打来的加密电话。郑国锋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寒，说话方便吗？”
“郑书记，方便，您请讲。”林寒心头一紧，知道重要的信息来了。
“两件事。”郑国锋言简意赅，“第一，关于宋维民案的初步审讯，遇到了一些……阻力。他非常顽固，拒不交代核心问题，态度极其嚣张，反复强调他‘上面有人’，声称‘动了他，很多人都会睡不着觉’。省纪委的同志判断，他这是在拖延时间，等待外力干预。”
林寒默默听着，这在他的预料之中。宋维民这种级别的官员，绝不会轻易就范。
“第二件事，也是我找你的主要原因。”郑国锋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今天上午，省委办公厅转来一份特殊的‘情况关注’函件。函件是由……京城的某位老领导办公室转来的，过问的正是我们临州宋维民的案子。”
京城！老领导！
这两个词如同重锤，敲在林寒的心上。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更高层级的“国问”真的来临，还是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函件内容是什么？”林寒沉声问。
“函件措辞很严谨，也很……艺术。”郑国锋似乎在斟酌用词，“主要是表达了‘关注’，强调反腐败斗争要‘坚定不移’，但同时也要‘稳妥审慎’，要‘注意方式方法’，要‘有利于维护改革发展稳定大局’，要‘经得起历史和人民的检验’。最后，还特别提到，对于有贡献、有能力但‘一时犯错’的干部，要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给予‘改正错误的机会’。”
林寒的嘴角泛起一丝冷意。这番话语，表面上看四平八稳，无可指责，充满了原则性。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关切”和“提醒”，其倾向性不言自明——这是在施压，是在为宋维民，或者说为宋维民背后可能牵扯到的更庞大网络，争取时间和空间！所谓“有贡献、有能力”、“一时犯错”、“给予机会”，几乎是在为可能的“从轻处理”做舆论铺垫。
“这位老领导……和宋维民是什么关系？”林寒直接问道。
“据我们初步了解，这位老领导是临州籍，早年曾在临州工作过，宋维民的父亲，当年是他的老部下，对他有提携之恩。”郑国锋给出了关键信息，“当然，这只是正常的同志关系和历史渊源。但在这个时候出面‘关注’，其意味就很不一般了。”
原来如此！乡谊、旧部之情，构成了这张庞大关系网的一环。
“省里的态度呢？”林寒更关心这个。
“省委主要领导的态度非常明确和坚决！”郑国锋的语气斩钉截铁，“在接到函件的第一时间，就向中央有关方面做了汇报和沟通，明确表示临州宋维民案是经过严密调查、证据确凿的重大案件，省委坚决支持依纪依法严肃处理，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干扰办案！反腐败斗争没有禁区，没有例外！”
听到这话，林寒心中一定。有省委的坚决支持，他们就有了最坚实的后盾。
“但是，”郑国锋话锋一转，“压力是实实在在的。这位老领导虽然已经退居二线，但在一定范围内依然拥有影响力。他的‘关注’，会使得案件在处理过程中，面临更多看不见的掣肘和更复杂的考量。某些中间环节的人，可能会因此变得犹豫、观望，甚至暗中设置障碍。”
他语重心长地对林寒说：“林寒啊，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当初你汇报昌隆投资问题时，我让你‘相机而动’。就是因为预感到这潭水极深！现在，宋维民虽然落马，但真正的博弈，现在才正式开始。我们面对的，不再仅仅是宋维民个人，而是盘踞在他身后多年、渗透到各个层面的利益共同体和关系网络！这是一盘大棋，而我们，已经成了这盘棋上关键的棋子，甚至是……冲锋在前的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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