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城北,临时辟出的演武场上,北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人的脸上,寒意刺骨。场边,一溜新式火炮盖着厚重的防寒毡布,如同沉睡的巨兽,静伏于地。今日,是北伐大军出征前,最后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火炮实弹校验。不仅关乎“雷神之锤”的最终定型,更关乎全军对这套全新战法的信心。
徐承业站在队列最前方,身姿挺拔如松,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他用力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指,眼神紧紧盯着场中那几门即将接受检验的宝贝。为了这一天,他和李鲁班带着匠作营的弟兄们,几乎是不眠不休,克服了无数工艺和材料上的难题。他相信,这些凝聚了心血与智慧的火炮,必将在此刻,向所有人证明它们的价值。
主帅常胜端坐于临时搭建的观演台上,左右簇拥着耿炳文、郭英、张翼、陈桓等一众高级将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中,气氛凝重而肃杀。
“开始吧。”常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徐承业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激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朗声下令:“第一轮校验,目标三百步外土垒,实心弹,三轮速射!”
命令下达,训练有素的炮手们迅速行动。掀开毡布,露出闪烁着冷冽金属光泽的炮身。装填弹药,校准射角,动作流畅,一丝不苟。引信手拿着火把,屏息以待。
“放!”
随着徐承业一声令下,引信手将火把凑近炮尾预留的引信孔。
“嗤——”引信被点燃,冒着火花迅速燃入炮膛。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秒,两秒……
预想中震耳欲聋的怒吼并未出现。那燃烧的引信火花,在接触到炮膛内部火药的瞬间,竟如同被无形的寒冰扼住,闪烁了几下,冒出一缕微弱的青烟,然后……彻底熄灭了。
哑火!
场中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呼啸。
徐承业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猛地攥紧了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怎么回事?!”观演台上,性烈如火的郭英第一个按捺不住,霍然起身,声如洪钟,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徐承业!这就是你捣鼓了几个月的新玩意儿?连响都他娘的不响?!”
徐承业强迫自己冷静,高声道:“郭将军息怒!应是引信受潮,北地风雪严寒,火药易吸湿气,容末将……”
“容你什么?!”郭英根本不听解释,大手一挥,直接打断了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几门沉默的火炮,又狠狠瞪向徐承业,“老子早就说过!打仗,靠的是真刀真枪,是弟兄们用命去拼!这些奇技淫巧,看着花哨,真到了节骨眼上,屁用没有!”
他猛地转向观演台中央的常胜,抱拳躬身,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大将军!北伐在即,三军将士枕戈待旦,岂能儿戏!这等连响都打不响的‘雷神之锤’,如何能担当破阵重任?末将恳请大将军,立即废止此等华而不实之物,全军换回旧式大将军炮!虽笨重些,至少稳妥可靠!”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徐承业的心口。他能感觉到身后匠作营弟兄们投来的目光,那里面充满了焦虑、不甘,还有对他这个主心骨的期盼。他能听到周围其他将领低低的议论声,怀疑、失望、甚至幸灾乐祸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
李鲁班急得额头冒汗,想要上前辩解,却被徐承业一个眼神制止。此刻,任何技术层面的解释,在郭英这样的宿将和“贻误军机”的大帽子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徐承业的目光越过愤怒的郭英,直接望向观演台上的母亲。常胜面无表情,深邃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场中发生的一切,既未因郭英的发难而动怒,也未对徐承业流露出丝毫宽慰。她只是看着,仿佛在等待,等待她的儿子,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风暴。
这无声的压力,比郭英的怒吼更让徐承业感到沉重。
他知道,母亲在考验他。考验的不仅仅是他解决技术问题的能力,更是他面对压力、承担责任的勇气和智慧。
“郭将军,”徐承业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新式火炮采用后装填与预制弹药,射速、精度、威力皆远胜旧炮,此乃毋庸置疑。今日引信受潮,确是我等考虑不周,未能完全适应北地极端气候。但此乃技术瑕疵,并非根本缺陷!给末将一点时间,必能解决!”
“时间?”郭英嗤笑一声,满是嘲讽,“大军开拔在即,女真铁骑可会给你时间?等你慢慢琢磨你那劳什子引信?一旦两军对阵,我军依仗火炮为先导,若届时再次哑火,军心溃散,阵线动摇,这责任,你徐承业担待得起吗?!你老子徐辉祖也担待不起!”
他再次向常胜拱手,语气斩钉截铁:“大将军!为三军将士性命计,为北伐大业计,请立换旧炮!末将愿立军令状,纵无火炮之利,亦率本部儿郎,为大军撕开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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