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渐渐忘记紧张,全身心投入辩论中。她发现马文才虽然立场传统,却并非顽固不化,反而能迅速理解她的观点,并提出有力质疑。这种思想碰撞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如此说来,”马文才突然话锋一转,“祝兄认为女子亦可为政?”
祝英台心头猛跳,强自镇定:“才德兼备者,为何不可?”
“可自古女子不出闺阁,何来为政之才?”
“正因为禁锢闺阁,才无施展之机。若给予机会,未必不如男儿。”祝英台越说越激动,“远有妇好代商王统兵,近有谢道韫咏絮之才。女子之智,何曾逊于男子?”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在这个时代,这番言论太过惊世骇俗。
讲堂内一片哗然。王蓝田更是直接拍案:“荒谬!女子无才便是德!相夫教子才是本分!”
祝英台面色发白,正欲辩解,却听马文才道:“此言偏颇了。”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马文才神色平静:“文才以为,祝兄所言虽过于激进,却也不无道理。才德无关男女,有教无类。若女子有才,为何不能施展?”
祝英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个时代背景下,马文才能说出这番话,实属难得。
谢山长终于开口:“二位见解各有道理。为政之道,在乎平衡;治学之道,贵在求真。今日之辩甚好,望诸位勤学深思,不囿于成见。”他特别看了祝英台一眼,“见解新颖固然可贵,也需顾及时宜境况。”
祝英台恭敬行礼:“学生受教。”
下课钟声响起,学子们纷纷起身。祝英台正在整理书具,忽见马文才转过身来。
“祝兄。”他声音不高,却让周遭几个学子放缓了动作,竖耳倾听。
祝英台紧张抬头:“马兄有何指教?”
马文才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今日之辩,颇有意思。祝兄见解之新奇,文才平生未见。”
这是在夸她还是损她?祝英台拿不准,只得客气道:“马兄博学多才,引经据典,才让学生受益匪浅。”
“哦?”马文才微微挑眉,“那祝兄可知,你引用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后面还有一句?”
祝英台一愣。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马文才靠近一步,声音压低:“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祝兄若要在书院立足,还是把经典读全为好。”说罢转身离去,留下祝英台面红耳赤地站在原地。
几个学子窃笑着经过,王蓝田更是故意大声道:“半瓶水晃荡,也不知怎么考进来的。”
祝英台又气又羞,抱着书具快步走出讲堂。秋风吹面,她才觉得脸上的热度稍退。
“祝兄留步。”身后传来温润的声音。
祝英台回头,见是梁山伯快步走来。他今日穿着洗得发白的学子服,却整洁得体,面带关切:“祝兄不必在意王蓝田之言。今日之辩,十分精彩。”
“让梁兄见笑了。”祝英台苦笑,“是我学艺不精。”
“非也。”梁山伯真诚道,“祝兄见解新颖,发人深省。马兄虽然...直言不讳,但也承认你的观点有价值不是?”
想到马文才那句“颇有意思”,祝英台心情复杂。那人明明在课堂上支持了她,转身却又给她难堪,真不知是何用意。
“多谢梁兄宽慰。”她勉强笑笑。
二人并肩而行,梁山伯温声道:“其实马兄之言虽直,却不无道理。书院藏龙卧虎,言行都需谨慎。尤其是...”他犹豫片刻,“祝兄的一些观点,如女子为政之类,恐怕会引来非议。”
祝英台心中一动:“梁兄也觉得女子不如男?”
“非也非也。”梁山伯连忙摆手,“家父早逝,是我娘一手将我带大。她的智慧勇气,远胜许多男子。只是世道如此,有些话不得不说,有些话却不得不慎说。”
祝英台感慨万千。这个时代能有这般见解的男子,实在难得。
分别后,祝英台独自走向藏书楼。她需要好好查查《孟子》原文,免得再出洋相。
藏书楼古朴安静,书香弥漫。祝英台找到《孟子》专架,踮脚去取最上层的那本《孟子集注》,却怎么也够不着。
一只修长的手从她头顶越过,轻松取下了那本书。
祝英台猛地回头,正对上马文才深邃的眼眸。
“马、马兄...”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脊背抵在书架上。
马文才将书递给她,唇角似笑非笑:“来查证民为贵的全文?”
祝英台接过书,脸颊发烫:“让马兄见笑了。”
“好奇并非坏事。”马文才随意靠在对面的书架上,“我初读时也曾疑惑,为何圣贤如此重视民力,后世却鲜少践行。”
祝英台惊讶抬头。马文才的语气平和,竟像是在与她探讨学问,而非嘲讽。
她鼓起勇气问:“那马兄以为为何?”
“权柄诱人,得之者恐失之,故收紧之;民声嘈杂,听之者烦忧之,故堵塞之。”马文才淡淡道,“古今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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