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通透,祝英台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原来他并非只知道死读书的迂腐学子。
“所以马兄认为,为政者当如何?”她真心求教。
马文才注视着她:“平衡之道,在乎心中有民,手中有度。如骑射,弦太紧则易断,太松则无力。”他突然笑了笑,“今日祝兄课堂上那个乐队比喻,很有趣。”
祝英台没想到他会称赞自己,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马文才却已直起身:“申时快到了,律法课莫要迟到。”走出几步,又回头道,“那本《孟子集注》的注疏颇佳,值得细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祝英台抱着书怔怔出神。这个马文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时而冷漠疏离,时而犀利尖锐,时而又展现出非凡的见识和莫名的宽容。
她摇摇头,翻开手中的《孟子》。在“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后面,果然还有一句:“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
看着注释,祝英台不得不承认马文才说得对——若只提前句,确有断章取义之嫌。但奇怪的是,他明明可以当众指出让她难堪,却选择了私下提醒。
指尖轻抚书页,祝英台陷入沉思。秋阳透过雕花窗棂,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钟声再次响起,她合上书,向律法课堂走去。
或许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她的求学之路不会如想象中那般孤独。
藏书楼的午后格外静谧,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筛下细碎的金斑,落在祝英台摊开的《孟子集注》上。书页间夹着几片干枯的桂花,是昨夜练箭时无意间沾染上的,此刻混着墨香与樟木香气,氤氲出几分缱绻的暖意。
祝英台正逐字研读 “民为贵” 的注疏,指尖划过 “得乎丘民而为天子” 的字句,马文才昨日私下提醒的模样便在脑海中浮现。她忍不住轻笑,这人倒是古怪,明明可以当众让她难堪,却偏要选在无人处提点,既带着世家公子的傲气,又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体贴。
“在笑什么?”
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祝英台惊得指尖一颤,书页险些滑落。她猛地回头,撞进马文才深邃的眼眸里。他不知何时已站在书架旁,青衫广袖,墨发高束,阳光落在他肩头,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竟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
“马兄?” 祝英台稳住心神,合上书本,“你怎么也来了?”
“律法课提前结束,过来寻几本书。” 马文才迈步走近,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孟子集注》上,唇角微扬,“看来祝兄听进去我的话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马兄所言甚是,自然要细读。” 祝英台故作镇定地将书本摊开,“只是这注疏太过晦涩,有些地方仍需琢磨。”
马文才顺势在她身旁的案前坐下,两人之间仅隔半臂距离。他俯身看来,温热的气息拂过祝英台的耳畔,让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哪处不解?”
“此处。” 祝英台指着 “得乎丘民而为天子” 的注文,“注云‘丘民,田野之民也’,可学生以为,‘丘民’不应仅指乡野百姓,更应包括士人、工匠等各阶层民众,不知马兄如何看待?”
她转头询问,鼻尖险些撞上他的脸颊。祝英台慌忙后退,却见马文才正专注地看着书页,指尖轻轻点在注文旁:“祝兄所言有几分道理。圣贤之言往往言简意赅,后世注家或有局限。”
他的指尖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落在泛黄的书页上,竟透着几分雅致。祝英台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他的手上,想起昨夜练箭时他覆在自己手腕上的温热触感,脸颊微微发烫。
“不过,” 马文才话锋一转,抬眼看向她,“乡野之民占天下之众,圣贤强调丘民,实则是暗喻为政者需重视底层诉求。若连田野之民的疾苦都视而不见,何谈兼顾各阶层?”
祝英台心头一震,顺着他的思路思索:“马兄所言极是。只是学生仍有一惑,若丘民所求与长远利益相悖,为政者该如何抉择?”
“这便是平衡之道了。” 马文才拿起案上的毛笔,在宣纸上轻轻点了点,“如治水,堵不如疏。百姓所求或有短视,为政者当引而非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而非强行压制。”
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勾勒出简单的治水示意图,笔触遒劲有力。祝英台凑近细看,目光落在他落笔的走势上,不知不觉间,肩膀已与他相靠。
“就像你昨夜练箭,” 马文才忽然转头,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呼吸交织,“强行发力只会震得虎口发麻,唯有顺势而为,方能箭无虚发。”
祝英台的心跳骤然加快,慌忙想要后退,指尖却不慎划过他执笔的手。温热的触感瞬间传来,带着他掌心的薄汗,细腻而灼热。两人同时一怔,目光交汇,空气中仿佛有电流划过。
马文才的眼神深邃如潭,带着几分探究,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祝英台脸颊爆红,像被烫到一般缩回手,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低头盯着书页,声音细若蚊蚋:“马兄说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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