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他眼角悄悄往祝英台那边瞥了一眼——昨日在书铺里,他分明看见,祝英台翻到这句诗时,指尖在“满亭秋”三个字上停了好一会儿,连嘴角都悄悄弯了点。
夫子听得捋着胡须笑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好,好!你们这不是读诗,是把诗里的景都读活了!”
说着就翻开案头的旧书,指尖点着字句,逐句讲起了诗里的典故:
“你们可知‘春风拂堤’时,京城要过‘花朝节’?那天姑娘们会裁了彩纸,剪成花瓣的样子系在花枝上,整条街的树都像开了彩色的花,连风里都飘着彩纸的香;
到了夏天,京城里的铺子会卖‘冰酪’,是用新鲜的奶熬了,再放进井里镇一整夜,挖一勺放进嘴里,凉得能从舌尖甜到心里;
秋日里,国子监旁边的那几棵老银杏最是热闹,叶子黄了落下来,能把整条巷子铺得金灿灿的,走在上面能听见‘沙沙’的响;
冬天就更妙了,皇宫墙根下的腊梅开得最盛,连宫里的贵人都会特意让宫女折几枝,插在银瓶里,满殿都能闻见梅香。”
讲到兴起时,夫子忽然弯下腰,从案下拖出个蓝布包,布包的系带都磨白了。
他解开系带,里面竟裹着几片压得平平整整的枫叶,红得像染了胭脂:“这是前年我去京城时,在国子监旁的银杏树下捡的枫叶,你们看,跟诗里写的‘金风染叶’是不是一个模样?”
众人立刻围了上去,梁山伯还伸手轻轻碰了碰枫叶的边缘,惊叹道:“这颜色竟比咱们书院后山的枫叶还红!”
祝英台也凑上前,指尖刚触到枫叶的纹路,就听见马文才在她耳边轻声说:“等秋天,咱们去尼山看红叶,那里的枫叶比这个红十倍,到时候我帮你压一整本,比夫子的还好看。”
她脸颊“唰”地就热了,耳尖都烧得慌,只能悄悄点头,指尖把内袋里的书页攥得更紧了——诗里的京城四季再美,也抵不过身边这人跟她约好的,往后要一起看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夫子讲完典故,又让众人仿写一句京城景致,还特意说“不用拘着格律,写心里的景就好”。
祝英台拿起毛笔,笔尖刚蘸了墨,脑海里先浮出的不是诗里的护城柳、宫墙梅,而是昨夜马文才在宿舍里说的“鉴湖桃花”——他说“春日的鉴湖,岸边满是桃花,风吹过,花瓣落在船上”。
想着想着,笔尖就落在了纸上,写了句“春桃映水舟轻摇”。
刚放下笔,马文才就凑了过来,他的衣袖带着点墨香,扫过祝英台的手背,轻声说:“你写的这句子,比诗钞里的还好看——读着就像能看见桃花飘在水面上,船一摇,连影子都跟着软。”
祝英台抬头时,正撞见他眼里的笑,像把窗外的阳光都装了进去。
夫子刚说“课间歇息”,讲堂里的学子们就像解了绳的雀儿,三三两两围拢过来,手里还攥着《京华诗钞》的抄本。
梁山伯正跟祝英台说方才“冰酪”的典故,身后忽然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王蓝田举着抄本挤进来,额角还带着点汗:“你们刚听夫子说‘花朝节’没?我倒觉得诗里‘春风拂堤’该配着鉴湖的水!去年我去鉴湖,岸边的柳丝垂到水里,鱼一游,连影子都跟着晃,比京城的护城河还热闹!”
他话没说完,坐在阶上的秦京生就笑着接了话。
秦京生总爱揣着片晒干的银杏叶,此刻正把叶子夹进诗钞里,慢悠悠道:“你倒偏爱热闹,我却觉得‘天街小雨’最妙。前几日书院下小雨,我在老槐树下站着,看雨珠落在槐叶上,顺着叶脉往下滴,再看远处的石阶泛着青,可不就是诗里‘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模样?”
说着还指了指槐树下的青苔,惹得几人都凑过去看。
祝英台刚要开口,就见旬巨伯从书箱里翻出个布包,里面竟裹着一小枝晒干的腊梅:
“我家在北方,冬天常见腊梅。读‘碎玉堆檐梅暗香’时,总想起家里院中的梅树——雪落在枝桠上,梅香混着雪气飘进来,连屋里的茶都变甜了。”
他把腊梅枝递到众人面前,虽没了香气,花瓣的纹路却还清晰,梁山伯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原来北方的梅,比书院的野梅更挺括。”
“你们说的都好,可我觉得秋日的‘金风染叶’才最难忘!”
王蓝田又插了话,这次还拽着秦京生的衣袖,“去年我跟你去尼山后山,那枫叶红得像烧起来,踩在上面‘咯吱’响,比夫子的枫叶好看多了!”
秦京生笑着点头,从诗钞里抽出自己夹的银杏叶:“那倒是的,不过秋日的银杏也不差——国子监的银杏铺成金毯,走在上面像踩进了诗里。”
旬巨伯忽然看向祝英台,轻声问:“英台方才写的‘春桃映水舟轻摇’,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景致?”
祝英台指尖碰了碰抄本上的字迹,耳尖微热:“只是想着春日鉴湖的桃花,花瓣落在船上的模样。”马文才在旁笑着补充:“她写的句子,比诗钞里的还软,读着就像能看见船在花影里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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