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尼山书院的晨雾尚未散尽,学堂内已坐了大半学子。
沈清晏与苏锦凝刚踏入门槛,便觉察到气氛与昨日不同——不少人目光灼灼地望向她们,有好奇,有期待,亦有几分审视,唯独少了初见时的拘谨。
沈清晏依旧提着那只装着《算经注》的书箧,刚走到座位旁,便见周明远快步迎上来,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纸页,语气急切:“沈姑娘,昨日听你提及‘增乘开方法’,我回去翻出家中珍藏的算经残卷,发现其中有一段演算过程模糊不清,你能否帮我看看?”
此言一出,周围几位对算术感兴趣的学子立刻围了过来,连原本低头整理古籍的苏锦凝,也好奇地探过头。
沈清晏接过残卷,指尖轻轻拂过磨损的纸边,目光落在那段模糊的演算上。
片刻后,她抬头看向众人,声音清亮:“这段是求立方根的演算,残卷中‘商除’一步缺失了关键系数。我们可以先假设商数,再通过反推验证——”
说着,她从书箧中取出算筹,在桌上摆出整齐的数列。
“比如这里,已知被除数为三千二百六十四,若假设商数为十七,先算十七的立方是四千九百一十四,大于被除数,可见商数偏小;再试十六,十六的立方是四千零九十六,仍偏大;试十五,三千三百七十五,还是大……”
算筹在她手中灵活跳动,清脆的碰撞声中,众人屏息凝神。
待她算出“商数为十三,余数二百三十七”时,周明远猛地一拍大腿:“对!我之前算到十三时总觉得余数不对,原来是漏算了‘借位减余’的步骤!沈姑娘,你这思路也太清晰了!”
周围顿时响起赞叹声,连一直坐在前排、面色冷淡的王蓝田,也忍不住侧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沈清晏却只是浅浅一笑:“不过是按算经规律推演,周公子若是再遇到类似难题,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这边算术讨论正热,学堂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老匠人抱着一个破损的木盒匆匆进来,眉头紧锁:“山长,藏书洞那本北宋的《礼记》,刚才整理时发现封皮与内页脱胶,内页还折损了好几处,再过几日就要拿去京城参展,这可如何是好?”
山长刚要开口,苏锦凝已站起身,眼睛亮晶晶的:“老匠人,我能看看吗?我在家时,曾跟着师傅学过脱胶典籍的修复,或许能帮上忙。”
老匠人愣了愣,看向山长。山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你且试试,务必小心。”
苏锦凝立刻快步上前,接过木盒。她先将典籍轻轻取出,放在铺着软布的桌上,仔细观察脱胶处:“封皮用的是楮皮纸,内页是桑皮纸,两种纸张纤维不同,脱胶后不能直接用普通浆糊粘——”
她从随身木盒里取出一小罐特制浆糊,又拿出一把细如牛毛的竹镊子:“得先用温水将脱胶处的旧浆糊软化,再用镊子轻轻分离粘连的纤维,然后调制‘楮桑混合浆’,这种浆糊黏性适中,还能与两种纸张的纤维贴合……”
说话间,她已用棉签蘸着温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脱胶处。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手上,只见她指尖轻柔如蝶,连最细小的纤维都未曾损伤。
老匠人凑在一旁看着,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嘴里不停念叨:“这手法,比我年轻时还细致!”
周围的学子也围了过来,荀巨伯站在最前面,看得格外认真,还不忘帮苏锦凝递工具:“姑娘,这个小刷子是不是用来刷浆糊的?”
“对!巨伯你真聪明!”苏锦凝笑着点头,接过刷子,“等会儿刷浆糊时要顺着纤维方向,不然会把纸刷破……”
就在这时,王蓝田忽然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安静下来:“不过是修补几页纸,也值得这般张扬?不过是些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苏锦凝手中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王蓝田,眼神里没了往日的娇俏,多了几分认真:“王公子,古籍修复不是雕虫小技。这《礼记》距今已有两百多年,每一页纸都脆弱如蝉翼,稍有不慎就会彻底损坏。若是没人修复,再过几十年,恐怕连字都看不清了——这可不是‘张扬’,是在护着咱们祖宗留下来的东西。”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让不少学子暗自点头。
老匠人更是附和道:“苏姑娘说得对!去年我修复一本唐宋诗集,光是补一页破洞就花了三天,这活儿看着简单,实则半点马虎不得!”
王蓝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刚要反驳,山长忽然开口:“好了,治学之道,本就该兼容并包。清晏精通算经,锦凝擅长修复,都是书院之幸。今日就到这里,午后我们去藏书洞,让锦凝给大家讲讲古籍保护的常识。”
王蓝田攥紧了手中的书卷,终究没再说话,只是看向苏锦凝的眼神,愈发阴沉。
午后的藏书洞,光线透过天窗洒在一排排书架上,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特有的墨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