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拒绝从不含糊,没有丝毫暧昧余地,让秦京生的算盘一次次落空。更让他心头添堵的是,苏锦凝与荀巨伯走得极近。
暮春的风带着书卷气,穿过书院的朱红长廊,悄悄溜进藏书洞。
洞内烛火摇曳,将苏锦凝伏案的身影拉得修长,她指尖捏着细如牛毛的狼毫,正小心翼翼地为一卷残破的《诗经》补缀缺字。
案几上摊开的宣纸旁,放着半盏温热的粗茶,茶叶是最寻常的雨前龙井碎末,却泛着清浅的香气 —— 这是荀巨伯一早从自家带来的,知道她修复古籍费神,总想着让她多喝口暖的。
“苏姑娘,你看这处‘桃之夭夭’的‘夭’字,残片上的笔画像是带了点隶书的波折,要不要再比对下隔壁架子上的汉碑拓本?”
荀巨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乡野间特有的质朴。
他刚将一摞新整理好的《礼记》叠放到高处,粗布短衫的后背沾了些灰尘,鞋尖的泥点还没完全干透 —— 早上来书院时,他绕去城外田埂采了束野雏菊,想着给藏书洞添点生气,却不小心踩进了雨后的泥坑。
苏锦凝停下笔,转过身时,眼底带着几分笑意:“多谢巨伯兄提醒,我正觉得这笔画有些别扭。你倒是细心,连拓本的细节都记得清楚。” 她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案边的镇纸,荀巨伯眼疾手快地扶住,指尖碰到她的衣袖,又慌忙收回,耳尖悄悄泛红。
两人并肩站在书架前,借着烛火比对拓本上的字迹。荀巨伯怕自己粗笨的手指弄脏古籍,特意将袖口挽得老高,露出小臂上几道浅浅的疤痕 —— 那是他小时候帮家里砍柴时留下的。苏锦凝瞥见疤痕,轻声问道:“巨伯兄这些伤,是在家乡劳作时弄的?”
“嗨,都是些小磕碰,不值一提。” 荀巨伯挠了挠头,笑着说起乡下的日子,“我家在城郊的荀家村,村口有棵老槐树,每年夏天都能遮半亩地的凉。我娘会在树下纺线,我就帮着喂牛、劈柴,晚上再借着月光读书…… 后来考进书院,还是村长凑了半袋小米,让我带着来的。” 他说得轻松,却没提那些在油灯下抄书到深夜、寒冬里冻得握不住笔的日子。
苏锦凝静静听着,眼底多了几分柔和。她自小在苏州苏家长大,锦衣玉食,却见惯了商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世家子弟的虚与委蛇,像荀巨伯这般纯粹坦诚的人,倒是少见。正想再说些什么,洞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 是秦京生来了。
秦京生穿着一身月白锦袍,腰间系着玉带,手里提着一个描金漆盒,神色带着几分刻意的从容。他刚在书院门口听说苏锦凝在藏书洞,便立刻折了过来,连仆从递来的折扇都忘了接。进洞时,瞥见苏锦凝与荀巨伯并肩而立的模样,他眼底的笑意瞬间淡了几分,语气却依旧带着惯有的温和:“锦凝,我托人从杭州带了些新制的湖笔,据说笔锋极软,最适合修补古籍,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说着,便将漆盒递到苏锦凝面前,盒盖打开,里面整齐摆放着十支湖笔,笔杆上还刻着精致的云纹。荀巨伯见状,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粗布短衫与秦京生的锦袍相比,显得格外寒酸。
苏锦凝却没有接漆盒,只是礼貌地颔首:“秦公子费心了,只是我惯用自己的旧笔,新笔反倒不顺手。这些湖笔太过贵重,公子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她的拒绝一如既往地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让秦京生捏着盒盖的手指微微收紧。
“锦凝,你何必如此见外?” 秦京生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我不过是想帮你,毕竟修复古籍本就辛苦,有好的工具也能省些力。” 他刻意忽略了一旁的荀巨伯,目光紧紧锁在苏锦凝身上,像是想从她眼底找出半分动容。
苏锦凝却避开他的视线,转身回到案前,拿起那半盏粗茶抿了一口:“多谢公子好意,只是我觉得,修书之事,心意比工具更重要。巨伯兄虽只有粗茶旧纸,却也能帮我理清古籍脉络,这便足够了。” 她说得坦然,丝毫没注意到秦京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秦京生盯着苏锦凝手中那盏粗茶,又看了看荀巨伯身上的补丁,心头的火气莫名涌了上来。他自小锦衣玉食,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如今却在苏锦凝这里屡屡碰壁,而她竟还对一个乡野出身的穷书生另眼相看,这让他如何甘心?
“荀兄倒是好本事,” 秦京生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讥讽,“仅凭粗茶旧纸,就能讨得锦凝的青睐。只是不知,荀兄除了帮着整理古籍,还能为锦凝做些什么?是能帮苏家打通江南商路,还是能给她带来锦衣玉食?”
荀巨伯闻言,脸色涨得通红,却依旧梗着脖子说道:“我虽家境贫寒,却也知道待人真诚。苏姑娘看重的是修书求学,并非富贵荣华,秦公子不该用这些来衡量她。” 他话说得不算流利,却字字恳切,让苏锦凝心头微微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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