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檀香比庭院中更显浓郁,混着旧书的纸墨气,漫在阳光斜照的空间里。周老先生已将那卷 “张猛龙碑” 拓片平铺在宽大的案几上,墨色的字迹刚劲挺拔,笔画棱角分明,如刀刻斧凿般透着魏碑独有的雄浑气韵。
“你们看这‘猛龙’二字,横画蚕头燕尾,竖画如柱擎天,真是把‘力透纸背’四个字写活了!” 周老先生手持放大镜,指尖轻点拓片,眼中满是痴迷,“魏碑最讲骨力,不似唐楷那般圆润,也不似晋帖那般飘逸,却自有一股振聋发聩的气魄。”
祝英齐走上前,目光落在拓片上,颔首赞道:“伯父所言极是。这‘张猛龙碑’被誉为‘魏碑第一’,果然名不虚传。你看这转折处的方折峻利,既见刚猛,又不失法度,正是魏碑‘刚柔相济’的精髓。”
苏婉卿也凑在案边,指尖轻轻拂过拓片边缘未裁齐的纸纹,轻声道:“从前只觉得魏碑太过刚硬,今日细看,才发现这刚硬中藏着细腻。你看这‘之’字的捺画,起笔沉实,收笔轻扬,竟有几分流云剑的意蕴。”
祝英齐闻言转头,与她目光撞个正着,眼中皆是会心的笑意。“姑娘这话深得我心。” 他指尖落在 “之” 字捺画上,“剑有刚柔,字亦有刚柔,正如做人,需有风骨如碑刻,亦需有温情如流水。”
周老先生抬眼瞥见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抚须轻笑一声,故意岔开话题:“英齐,你自幼习字,可曾临过这‘张猛龙碑’?”
“早年临过几卷,只是总难把握其骨力。” 祝英齐收回目光,语气带着几分谦逊,“今日得见原拓,才知从前只学了皮毛,未悟其神髓。”
“这拓片是老夫托友人从青州寻来的,原碑在山中古寺,历经千年风雨仍完好无损。” 周老先生将放大镜递给他,“你们慢慢赏玩,老夫去后园看看那株金桂,今日风暖,想来又开了不少。” 说罢,便捋着胡须,脚步轻快地走出书房,还不忘顺手带上了房门。
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与风吹树叶的轻响。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拓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两人并肩站在案前,肩头相隔不过寸许,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苏婉卿率先打破沉默,指尖落在拓片上的 “忠” 字上:“公子说,这碑刻的风骨,与做人的风骨相通。那若遇世事浮沉,如何才能守住这份刚正不阿?”
祝英齐望着她眼中的认真,沉吟片刻道:“守住本心便好。就像这碑刻,历经千年风雨侵蚀,字迹依旧清晰,只因它的风骨刻在石上,而非浮于表面。” 他转头看向她,目光温柔而坚定,“苏家蒙冤时,姑娘未曾屈膝求饶;隐庐遭困时,姑娘未曾惊慌失措,这便是姑娘的风骨。”
苏婉卿脸颊微红,垂眸道:“我只是…… 不想让那些奸人得逞。若不是公子与周伯父相助,我怕是早已没了这份底气。”
“底气从来不是旁人给的。” 祝英齐轻轻摇头,声音放得更低,“是姑娘心中的正直,是对家人的牵挂,支撑着你走到现在。就像这‘张猛龙碑’,若不是刻碑之人心存忠义,如何能留下这般振聋发聩的文字?”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握着短剑的手上 —— 那柄 “凝霜” 短剑被她放在案边,新缠的桑皮绳在阳光下泛着浅棕色的光泽。“就像姑娘练剑,起初或许是为了防身,但如今,你的剑中已有了守护的心意,这便是剑的风骨,也是人的风骨。”
苏婉卿抬眼望他,眼底映着拓片的墨色与阳光的亮色,清澈得能照见人影。“公子的意思,是剑随心动,心正则剑正?”
“正是。” 祝英齐的目光与她胶着,心中那股未曾说出口的情愫如藤蔓般悄然蔓延,“婉卿,我之前想说的是……”
窗外忽然传来青儿的声音:“姑娘,公子,周老先生让我送来新泡的桂花茶,用的是刚摘的桂花!”
话音未落,房门被轻轻推开,青儿端着茶盘走进来,见两人并肩站在案前,神色间带着几分微妙的沉静,不由得愣了愣,随即笑着将茶碗放在案边:“我这就不打扰你们赏拓片了,茶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说罢,便快步退了出去,还不忘轻轻带上房门。
茶碗中的桂花香气袅袅升起,与檀香、墨香交织在一起,添了几分清甜。苏婉卿拿起一碗茶,递到祝英齐面前,轻声道:“公子尝尝,这新摘的桂花,比方才的桂花糕更香。”
祝英齐接过茶碗,指尖触到她的指尖,温热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他浅啜一口,桂花的清甜混着茶水的醇厚,在舌尖化开,正如此刻的心境,温润而绵长。“确实香甜。” 他望着她,鼓起勇气道,“婉卿,方才我未说完的话是 —— 待兖州诸事平定,苏家恢复往日安宁,我想……”
“想什么?” 苏婉卿的心跳忽然加快,指尖紧紧攥着茶碗的边缘,目光却不肯移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