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三十,裴氏祠堂破天荒地给裴琉璃下了张请帖。
烫金的帖子,措辞恭敬,邀她“过府一叙,共商族事”。
周管家拿着帖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夫人,这怕是鸿门宴。”
裴琉璃正在试新调的“海棠春”口脂,对着铜镜抿了抿唇,嗯了一声:“知道。”
“那您还去?”
“去。”她放下口脂,接过帖子看了看,“不去,他们还以为我怕了。”
“老奴陪您去。”
“不用。”裴琉璃站起身,“让陈平带两个人跟着就行。你留在府里,盯着铺子。今儿虢国夫人要的那批货,务必准时送到。”
“是。”
一个时辰后,裴琉璃的马车停在祠堂门前。
今日的祠堂,与上次截然不同。门前扫得干干净净,连落叶都没有。三叔公和七叔亲自在门口迎候,脸上堆着笑,仿佛之前那些龃龉从未发生过。
“侄媳妇来了!”七叔上前一步,热情得像是见了亲闺女,“快里面请!茶都沏好了,是你爱喝的庐山云雾!”
裴琉璃福了福身,跟着他们进去。
正堂里,除了三叔公和七叔,还坐着几个人。都是族里有头有脸的,有个在户部当个小官,有个在长安县衙做书吏,还有个开着米铺。
见裴琉璃进来,众人都起身见礼,客客气气。
裴琉璃一一还礼,在下首坐了。
茶过一盏,三叔公才开口,语气温和得像长辈关心小辈:“琉璃啊,前些日子那些事,是族里考虑不周。你一个人撑着这个家,不容易。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仅没帮上忙,还给你添堵——实在不该。”
裴琉璃垂眸:“三叔公言重了。”
“不重,不重。”七叔接过话头,满脸堆笑,“我们回去想了很久,觉得你说得对。族里是该帮衬你,而不是拖你后腿。所以今日请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来了。
裴琉璃抬眼:“什么法子?”
七叔搓了搓手,看了眼三叔公。老头点点头,七叔才道:“是这样。你那琉璃阁,如今生意红火,我们都听说了。但你一个人,又要管铺子,又要顾家里,实在太累。族里想着,不如派几个得力的人去帮你——”
他顿了顿,观察裴琉璃的脸色:
“你放心,都是自家人,绝对可靠。他们去,不是要分你的权,是帮你分担。你只管调香制膏,其他的,进货、出货、账目、人手——都交给他们。这样,你轻松了,生意也能做得更大。”
话说得好听,意思却明白——要插手她的生意。
裴琉璃没说话,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
堂里一时安静,只听见她吹茶的声音。
七叔有些着急,又道:“当然,族里也不白帮。我们算过了,你那铺子,现在一个月少说能赚一千贯。要是有了族里帮衬,打通关节、扩大规模,翻个番不成问题。到时候,利润咱们这么分——”
他伸出三根手指:
“你七,族里三。怎么样?够意思吧?”
三七分。
比上次说的“三七开”调了个个儿。
看来是打听清楚了她的利润,眼红了。
裴琉璃放下茶盏,抬眼看向三叔公:“三叔公也是这个意思?”
三叔公捻着佛珠,缓缓道:“琉璃,族里是真想帮你。你也知道,咱们裴家如今不如从前,朝中没人,军中……也就裴琰一个。要是你的生意能做起来,族里有了钱,就能打点关系,帮裴琰在军中更进一步。这是双赢。”
打点关系。
帮裴琰。
这话就高明多了,直戳裴琉璃的软肋。
裴琉璃沉默了很久。
久到七叔以为她心动了,正要再加把火,却听她开口:
“三叔公,七叔,各位族亲——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站起身,走到堂中:
“但琉璃阁的生意,我不能让族里插手。”
七叔脸色一沉:“为什么?!”
“因为,”裴琉璃转身,目光扫过在座众人,“你们不懂生意。”
她走到那个开米铺的族亲面前:“六叔,您开米铺,一斤米赚几文?”
六叔一愣:“两、两文。”
“那您知道,我一盒雪肌露,成本多少,卖价多少,净赚多少?”
六叔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您不知道。”裴琉璃替他答了,“成本一贯,卖价五贯,净赚四贯。利润率是八成。”
她又走到那个户部小官面前:“四哥,您在户部,管的是田赋粮税。您可知,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
四哥皱眉:“诚信?”
“是现金流。”裴琉璃淡淡道,“我今日收一百贯定金,明日就要买八十贯的原料,后日才能出货。这中间的钱怎么周转,账怎么记,税怎么缴——您会么?”
四哥噎住。
裴琉璃走回原位,看着三叔公:
“三叔公,您让我把生意交给族里管——请问,族里谁懂香料?谁懂胭脂配方?谁知道虢国夫人喜欢什么香,玉真公主讨厌什么颜色?谁知道长安城这季流行什么妆容,下季又会变什么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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