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远山说话算话。
三日后,裴氏祠堂真的开了。
不是正式的大祭,而是“议家事”的小会。但该来的人都来了:族长裴松龄,几位族老,还有各房有头有脸的男丁,拢共二十余人。女眷不能入祠堂,但都在偏厅等着消息。
裴琉璃是唯一被允许进入祠堂正厅的女子——因为她是当事的主母,且镇北将军不在,她代表这一房。
祠堂里香火缭绕,祖宗牌位层层叠叠,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肃穆而压抑。
裴松龄坐在主位,是个须发皆白、面容慈和的老者,但眼神精明。他先开了口,语气还算温和:“琉璃,今日叫你来,是为了秀宁那孩子学医的事。三叔公前几日去找你,听说你们闹得不太愉快?”
裴琉璃站在厅中,朝族长行了礼:“回族长,不是闹得不愉快,是三叔公不能理解我的决定。”
“你的决定?”坐在左侧的裴远山忍不住了,“你那是什么决定?那是把裴氏的脸往地上踩!”
“三叔公,”裴琉璃转向他,“秀宁学医,救死扶伤,怎么就是踩裴氏的脸了?难道裴氏的颜面,是靠不让女子学本事来维持的?”
“你——”裴远山又要拍桌子。
“远山,稍安勿躁。”裴松龄抬手制止,又看向裴琉璃,“琉璃,你是个明理的人。你应该知道,女子学医,确实于礼不合。秀宁还小,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族里可以帮她找个好的教养嬷嬷,好好学几年规矩,将来风风光光嫁出去,这才是正途。”
“族长,”裴琉璃平静地问,“您觉得,对女子来说,什么才是正途?”
“相夫教子,主持中馈,贤良淑德。”
“那若是女子有别的天赋呢?”裴琉璃问,“比如善于算账,能打理生意;比如通晓医理,能治病救人。这些天赋,就该因为她是女子,而被生生埋没吗?”
祠堂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裴松龄皱了皱眉:“琉璃,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你让她走一条难走的路,将来她受苦,你就不心疼?”
“我心疼。”裴琉璃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情绪的波动,“但我更心疼的是,明明她可以做一棵参天大树,却非要被修剪成盆景,一辈子困在小小的花盆里。”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在座各位都是男子,都是读书人。你们寒窗苦读,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考取功名,施展抱负,济世安民。那女子呢?女子读了书,学了本事,就只能用来打理后院、教养子女吗?”
“荒唐!”一个中年族老喝道,“男女有别,天经地义!女子就该安守本分!”
“本分?”裴琉璃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悲凉,“各位叔伯,你们可知道,秀宁为什么想学医?”
她不等回答,继续说下去:
“去年春天,庄子里的一个媳妇难产,因为郎中不能进产房,隔着帘子开了药,最后母子都没保住。那媳妇才十九岁。秀宁亲眼看见了。她回来问我:‘母亲,如果有个女郎中,能进去看她,能亲手帮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祠堂里安静下来。
“我答不上来。”裴琉璃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但我看见了我女儿眼里的光。那不是孩子一时的好奇,那是……一种想要做点什么、改变点什么的光。”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
“所以,当孙大夫愿意收她为徒,当她自己咬牙三天认了百种药材,当她跪在地上立誓‘此生以医为志,以仁为心’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母亲该做的决定——支持她。”
“糊涂!”裴远山气得站起来,“你这是害她!”
“三叔公,”裴琉璃直视他,“您是长辈,我敬您。但这件事,您说了不算,族长说了也不算,甚至……将军说了都不算。”
她转向祖宗牌位,深深一礼,然后直起身,声音掷地有声:
“能决定秀宁人生的,只有她自己。而我作为她的母亲,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选了一条难走的路上,为她扫清障碍,为她遮风挡雨。”
她环视全场,一字一句道:
“今日,我裴琉璃在此明言:秀宁这师,拜定了!这医,学定了!所有非议、所有压力、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
祠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她这番话震住了。一个女子,在祖宗祠堂里,当着所有族老男丁的面,说出“我一力承担”这样的话,这简直……
“你承担得起吗?”裴远山的声音在发抖,“你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吗?秀宁会被非议,会被孤立,会说不上好亲事!你的名声也会受损!连带着整个裴氏,都会成为笑柄!”
“那就让他们笑!”裴琉璃的声音陡然拔高,“笑裴氏出了个想济世救人的女儿?笑裴氏出了个支持女儿追寻理想的母亲?如果这就是笑柄,那我裴琉璃,愿意当这个笑柄!”
她上前一步,眼中如有火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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