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王涵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出现在食堂。昨晚他几乎一夜未眠。
林翰倒是睡得不错,此刻正端着一碗小米粥,小口小口地喝着,面前还摊开着一本写满了复杂符号的笔记本,时不时用铅笔在上面快速补充两句。
“王工,你脸色不太好。是昨晚游戏的肾上腺素水平尚未完全回落,影响了睡眠质量吗?”林翰抬头,推了推眼镜问道。
王涵摇了摇头,拿起一个馒头,没什么胃口地啃着:“不是游戏。我在想‘金乌’的事情。”
“数学模型我已经有了初步构想,今天可以开始搭建框架……”林翰以为王涵在催促进度。
“不,不是模型细节。”王涵打断他,眼神有些飘忽,仿佛在看着虚空中的某个结构图,“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路子就有点问题?”
林翰停下了喝粥的动作,认真地看着王涵。
王涵组织了一下语言,压低声音说:“你看,托卡马克,或者说磁约束这条路,我们走了几十年,全世界都在走。
像是个精雕细琢的瓷器,需要极其复杂的磁场像无形的手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团上亿度的等离子体,不能让它碰到任何东西(器壁),还要维持稳定……太精细了,太脆弱了。
南宫老师他们遇到的微失稳、能量泄漏,不就是这个‘瓷器’上总有看不见的裂纹吗?我们修修补补,可能这里补好了,那里又漏了。”
他顿了顿:“我在想,为什么一定要‘约束’它那么久?为什么不能换种思路,比如……惯性约束?”
“惯性约束?”林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镜片后的眼睛快速眨动了几下,大脑似乎在高速调取相关信息,“利用高能激光或粒子束,在极短时间内,从多个方向同时轰击一个微小的氘氚燃料靶丸,利用靶丸表面物质瞬间烧蚀产生的反冲压力,向内剧烈压缩靶芯,使其达到极高密度和温度,从而瞬间引发聚变……类似于……用锤子猛地砸一下,而不是用手一直捧着?”
“对!”王涵见林翰瞬间理解,有些兴奋,“就像点爆竹,不需要一直捧着火苗,只需要瞬间的撞击或者点火。惯性约束追求的就是那个瞬间的、剧烈的内爆和点火。
它不需要维持漫长的稳态,它要的就是那一下极致的爆发!控制难度或许会从‘捧着瓷器走路’变成‘精准地打靶’,但后者,至少在物理图像上,我觉得更直接,更……暴力美学。”
他越说越觉得思路清晰:“而且,惯性约束如果成功,其能量输出是脉冲式的,对于某些特定应用场景,比如……嗯,某些推进概念,或许比稳态输出的托卡马克更有优势。”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明,但眼神已经飘向了更遥远的、星辰大海的方向。
林翰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拉着:“惯性约束……需要极其强大的驱动器(激光器或粒子束器),对靶丸的制备精度要求达到纳米级,对称性要求极高,内爆过程中的流体不稳定性(瑞利-泰勒不稳定性)也是巨大挑战……但是,”
他话锋一转,“从数学建模的角度,瞬态过程的控制,或许比长期稳态的混沌系统,在某些方面更……‘干净’?至少边界条件是明确的,时间尺度是短暂的。”
两人快速交换着想法,都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条被忽视的、但潜力巨大的技术路径。
上午,项目核心会议。
南宫卓坐在首位,听着周研究员汇报对第七约束环磁场延迟问题的排查进展,情况不容乐观,问题比预想的更复杂,涉及到底层的场生成器硬件老化与控制系统响应之间的耦合问题,不是简单调整参数能解决的。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王涵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
南宫卓目光投向他:“王涵,有话就说。”
“南宫老师,各位,”王涵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表述清晰,“我昨晚思考了很久关于磁约束路径遇到的这些稳定性难题。
我在想,我们是否可以考虑……并行研究,或者至少是评估一下惯性约束聚变的技术可行性?”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几位资深研究员交换着眼神,有的皱眉,有的摇头。
王涵没有退缩,继续阐述他的理由:“磁约束为了维持等离子体不接触器壁,需要构建极其复杂的磁场位形,控制系统庞大,任何微小的扰动都可能被放大,导致破裂或能量泄漏。
就像一个不断漏气的气球,我们需要不停地打气,还要找到所有的漏气点。而惯性约束,它不追求长时间的‘捧着的稳定’,它追求的是瞬间的、极致的压缩和点火。它将控制的难点,从‘维持一个脆弱平衡’转移到了‘实现一次极其精准的对称打击’上。
我认为,后者的技术挑战虽然巨大,但路径可能更清晰,尤其是随着高能激光技术、精密靶丸技术和超快诊断技术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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