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跑得飞快,脚步在青石板上啪啪作响。他冲进命馆,差点被门槛绊倒,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早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塌了!矿场真的塌了!”他大声嚷道,“昨天下午出的事,五个人被埋!救援队挖了一整夜,只救出两个活的!”
沈无惑坐在桌前,正专心画符。她头也没抬,指尖捏着朱砂笔,在黄纸上一笔一划写完最后一笔。
符成之后,她将纸折好,放进黄布包里,才缓缓开口:“养鬼压运,矿必塌。”
阿星一愣,随即咧嘴笑了:“你还真说中了!我就知道你能算准!我昨天等报纸等到九点,要是早看到这新闻,能高兴得跳起来!”
沈无惑瞥他一眼:“你缺的不是运气,是脑子。”
阿星不恼,反而更来劲:“那地头蛇会不会来找你麻烦?他那么狠,肯定觉得是你动的手脚。”
沈无惑没答话。她轻轻按了按左胸口的八卦纹,那里有些发烫,像被火燎过一般。
阿阴从屋后走出,端着一只带裂口的旧瓷杯,轻轻放在桌上。
“沈先生,你好厉害。”她说。
“不是我厉害。”沈无惑摇头,“是他们自己作死。拿活人祭矿,以为能镇住邪气,其实是在喂鬼。鬼吃饱了,自然要动土。”
阿星听得直咂舌:“这也太缺德了……现在矿塌了,手下死的死伤的伤,他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所以他不会坐以待毙。”沈无惑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半扇门往外看。
巷子里空无一人,也听不见声响。但空气中飘着一股味道,像是湿土混着铁锈,刚从地底翻出来似的。
她合上门,把铜钱卦塞进袖中。
阿星还想再问,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踩在地上震得窗纸都在颤。
下一秒,门被一脚踹开,木框裂出一道缝。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穿着军绿色外套,脸上横着一条长疤。右手握着一把黑枪,枪口直指沈无惑,左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沈无惑!”声音沙哑,“你害我矿场塌了!五条人命!我的兄弟全埋在里面!是不是你干的?”
阿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抄起墙角的扫帚挡在沈无惑前面。
“滚出去!不然我打你!”他喊得响亮,手却抖个不停。
沈无惑没动,也没让阿星让开。她盯着地头蛇的手。
那只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最诡异的是,从手腕往上,皮肤下有黑线游走,顺着血管一缩一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爬。
她眯起眼。
这是反噬的征兆。养鬼的人,终将被鬼吞。
“你来找我报仇?”她冷笑,“你都不知道自己快被鬼吃了?”
地头蛇一怔,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又凶相毕露:“少废话!今天你不给我个交代,我就一枪崩了你!”
他说罢,举起枪,对准沈无惑的脑袋。
阿星惊叫一声,想扑上去拦,却被沈无惑抬手止住。
她慢条斯理掏出铜钱卦,六枚铜钱在掌心滚了滚,随手一撒。
铜钱落地,排成一行,发出清脆的声响。
“震为雷,动也。”她看着卦象,语气平静,“你想动手,可动不了。”
地头蛇怒吼:“放屁!我让你看看什么叫——”
他猛地扣下扳机。
咔。
没响。
再扣一次。
咔、咔、咔。
三声皆为空响。
他低头看枪,脸色骤变:“不可能……我明明上了子弹……”
沈无惑上前一步,离枪口不过半尺。
“你的枪打不出子弹。”她说,“因为你心里怕。你昨晚梦见那些被埋的人了吧?他们扒着坑往上爬,喊你的名字。你跑,他们追。你回头一看,自己脸上也多了条疤,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地头蛇猛然后退,背脊撞上墙壁。
“胡说!我没做过这种梦!”
“那你手上怎么会有黑印?”她指向他的手腕,“你自己看看,是不是越往上越多?再过三天,它会爬到脖子。到时候你睡着醒不来,醒来看不见,最后变成空壳,连鬼都不收你。”
地头蛇低头看手,呼吸急促。他用力搓揉皮肤,黑线不但未消,反而更加清晰。
“我不信!一定是你搞的鬼!我要杀了你!非杀你不可!”
他举起枪,不管能不能打响,直接朝沈无惑砸去。
沈无惑侧身避开,枪砸在墙上,跌落在地。
她没有去捡,也没有追击,只是静静站着,看着他颤抖的身体。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她说,“放下枪,去东街第三棵槐树下烧七张往生符。每天子时烧一张,连烧七天,还能保住一口气。否则,明天这时候,你就得给自己挑棺材了。”
地头蛇喘着粗气,眼神游移。他看看地上的枪,又看看沈无惑,嘴唇哆嗦,想骂人,又像想求饶。
阿星从后面探出头,小声嘀咕:“这人完了,眼神都散了。”
沈无惑不理他,只盯着地头蛇的手。
那只手忽然抽搐,五指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如同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
地头蛇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救……救我……”他抬头,声音发抖,“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可以给你钱,给你地盘,只要你救我……”
沈无惑蹲下来,与他平视。
“晚了。”她说,“鬼已经进来了。你现在求的不是命,是拖延时间。”
地头蛇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张嘴想说话,却喷出一口黑血,溅在沈无惑的衣角上。
她没有躲,也没擦,只是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衣服。
“阿星,关门。”她说,“别让他进来。”
阿星一愣:“可他人还在啊。”
“我说的是后面的门。”她望向院子深处,“有人要来了。”
话音刚落,院墙外传来脚步声。这次很轻,却极稳,一步一步,带着节奏。
沈无惑转身走向内屋,路过桌子时,顺手拾起那张未画完的符。
指尖划过符纸,原本写的“镇”字墨迹微歪,弯钩拖得极长,竟似“逃”字的尾痕。
她盯着那道痕迹,停了一瞬,将符纸对折,塞进黄布包最底层。
外面的脚步声已至院门口。
门环被敲了三下。
一下重,两下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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