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至2009年,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对蓝田五里头村的吕氏家族墓地及宅院遗址进行了系统性发掘,出土了大量文物,为研究吕氏家族与《吕氏乡约》的实践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证据。出土的《吕氏宗族谱系碑》显示,家族以“孝悌传家、经世致用”为家训,这与《吕氏乡约》的核心精神高度契合。谱系碑中记载了吕氏家族历代祖先的德行事迹,如“先祖吕公,性仁厚,好施与,邻里有贫者,常周济之;遇纠纷,必出面调解,乡人皆敬之”,这种家族传统为乡约的制定提供了深厚的文化积淀。
宅院遗址中心发现的一座面积约22平方米的“议事堂”,更是乡约实践的直接物证。堂内地面铺设有规整的青石板,墙角处出土了12件形制统一的陶质坐具,推测为乡约组织成员议事时的坐席;堂中石案上残留着墨痕与竹简碎片,经考证为记录乡约事务的文书书写处,其中一片竹简上还残留着“德业”“过失”等字样,与《吕氏乡约》原文高度吻合;墙壁上发现的残存石刻条文,虽已残缺不全,但“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等核心字样清晰可辨,证实了这部公约并非停留在纸面的构想,而是有固定议事场所、明确执行载体的实践制度。此外,遗址中还出土了一批用于计量粮食的陶量、木斗,用于记录善恶的木质“善簿”“恶簿”残片,以及用于表彰乡约楷模的铜镜、丝绸等物品,这些文物共同还原了《吕氏乡约》在蓝田地区的具体实践场景。
思想层面,《吕氏乡约》深度融合了关学“经世致用”的理念与儒家“礼治”思想,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治理哲学。吕大钧、吕大临兄弟深受张载关学影响,张载提出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治学宗旨,深刻影响了吕氏兄弟的治理观。张载强调“学以致用”,反对空谈义理,主张士大夫应积极参与社会治理,通过具体的实践来实现儒家的理想。在《西铭》中,张载提出“民吾同胞,物吾与也”的思想,将天下百姓视为兄弟,将万物视为同伴,这种“仁爱”思想成为《吕氏乡约》“患难相恤”条款的核心精神来源。
吕氏兄弟继承了张载的“经世致用”思想,认为士大夫不仅要“修身齐家”,更要以实际行动参与基层治理,通过制定规则、教化乡邻,实现“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吕大钧在《吕氏乡约序》中明确指出:“凡同约者,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以成仁厚之俗。”这一表述清晰地体现了关学“以礼化民、以仁济世”的治理理念。同时,《吕氏乡约》也深度吸收了儒家“礼治”思想的精华,将“礼”作为乡村治理的核心准则。儒家认为,“礼”是维护社会秩序的根本,通过制定礼仪规范,可以规范个体的行为,化解矛盾,实现社会的和谐稳定。《礼记·经解》中记载:“礼之于正国也,犹衡之于轻重也,绳墨之于曲直也,规矩之于方圆也。”吕氏兄弟将这一思想应用于乡村治理,将抽象的“礼”转化为具体的行为规范,形成了“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的四大宗旨,本质上是儒家“礼”“义”“仁”“信”思想在乡村治理中的具体化。
“德业相劝”对应的是“仁”,强调通过道德引领与事业互助,促进乡村整体发展。“德”的核心是儒家的“孝悌忠信”,“业”则涵盖了农桑、工商、学问、技艺等乡村社会的主要职业,体现了“因材施教、各尽其能”的治理思路;“过失相规”对应的是“礼”,通过明确行为边界,规范个体行为,避免因失范行为引发纠纷,体现了“以礼止乱”的治理目标;“礼俗相交”对应的是“义”,构建符合伦理的人际交往秩序,让邻里之间的交往有章可循,体现了“以义相待”的处世原则;“患难相恤”对应的是“信”,以互助精神凝聚乡村共同体,让乡邻之间相互信任、相互扶持,体现了“以信立身”的道德追求。这种将儒家伦理转化为具体治理规则的实践,让抽象的道德理念落地为可操作的日常行为规范,体现了北宋士大夫“以礼化民”的治理智慧。
从考古实物与生产实践的关联来看,《吕氏乡约》的条款设计与蓝田地区的农耕经济形态高度适配,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与实践导向。蓝田地区位于关中平原中部,土地肥沃,灌溉便利,是北宋重要的农业产区之一。遗址中出土的一批宋代农具,包括铁犁、锄、镰、耧车等,其形制与《诗经·大田》中“以我覃耜,俶载南亩”“有渰萋萋,兴雨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的描述相契合,印证了当时蓝田地区以农耕为主的经济形态,且存在“公田”与“私田”并存的耕作模式。此外,遗址中还出土了大量的粮食遗存,包括小麦、粟、黍等,以及用于储存粮食的陶仓、地窖等设施,进一步证实了农业在当地社会经济中的核心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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