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知何时彻底暗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头顶,渐渐沥沥的雨丝开始飘落,起初只是若有若无,很快就变得细密起来,打在窗户玻璃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王招娣,是被胃部一阵更剧烈的绞痛和窗外越来越清晰的雨声唤醒的。她茫然地抬起头,那只右眼因为饥饿和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模糊。她看向窗外,雨水正顺着玻璃蜿蜒流下。
雨?
她呆滞了几秒,然后,一个激灵,像是想起了什么,瘦小的身体猛地弹了起来!
衣服!妈妈早上洗了晾在阳台的衣服!
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差点摔倒。她扶着墙壁,踉跄着冲向通往阳台的门。推开玻璃门,冰冷的、带着湿气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夹杂着细密的雨点,打在她单薄的旧裙子上,瞬间就浸湿了一小片。
阳台的晾衣架上,挂着的几件衣服——爸爸的衬衫,妈妈的裙子,还有弟弟那几件印着卡通图案的、崭新柔软的小T恤和小裤子——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大半,正在风中无助地晃动着,往下滴着水。
王招娣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比饥饿和寒冷更加尖锐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手忙脚乱地,也顾不上自己浑身湿透,踮起脚,费力地去够那些湿漉漉的衣服。雨水浇在她的头上、脸上,顺着她瘦削的脸颊往下淌,很快就将她额前枯黄打绺的头发和那个粗糙的黑色眼罩完全打湿了。眼罩湿透后变得又冷又重,紧紧贴在皮肤上,勒得她更加难受,但她顾不上了。
她奋力地将衣服一件件扯下来,抱在怀里。湿衣服沉甸甸的,冰冷的水汽迅速透过她单薄的裙子,渗透到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她抱着这堆湿衣服,像抱着一块巨大的冰块,瑟瑟发抖地转身,想要赶紧拿回屋里。
就在这时——
“咔哒。”
家门被从外面打开的声音。
妈妈带着王凌霄回来了。
“妈妈!我要看动画片!” 王凌霄一进门就嚷嚷着,小皮鞋在地板上踩出“哒哒”的声响。
“好,好,妈妈给你开。” 妈妈温柔地应着,换下高跟鞋。她的目光,随意地扫过玄关,然后,落在了抱着湿衣服、浑身湿透、像个落汤鸡一样呆呆站在阳台门口的王招娣身上。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妈妈脸上的温柔笑容,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冷冷地、如同冰锥般,钉在王招娣怀里那堆还在滴水的衣服上,然后,缓缓上移,落在王招娣那张被雨水和恐惧冲刷得苍白如纸、沾着污渍的小脸上,最后,定格在她脸上那个湿透的、显得更加肮脏突兀的黑色眼罩上。
没有预想中的尖叫,没有劈头盖脸的怒骂,甚至没有立刻动手。
妈妈的眼神,只是愈发冰冷,冰冷到近乎漠然。那里面没有对衣服被淋湿的心疼,也没有对女儿淋成这样的丝毫怜惜,只有一种混合了厌烦、失望和……某种评估物品价值损耗般的审视。
对妈妈而言,这些衣服被淋湿了,不重要。
但衣服被淋湿,意味着王招娣“看家”、“做家务”这最后一点微薄的“用处”,也没有做好。
意味着她这个女儿,连最后一点存在的“价值”,都在迅速流失。
意味着……她可能真的,只是一个纯粹的、无用的、甚至带来麻烦的累赘。
王招娣被妈妈那冰冷到极致的眼神看得浑身发僵,血液都仿佛要冻结了。她太熟悉这种眼神了,每次妈妈露出这种眼神,就意味着接下来会有更可怕的惩罚——可能是饿上几顿,可能是关进储物间,也可能是……更长时间的漠视和冰冷。
一想到接下来可能又是几天吃不了饭,饥饿带来的恐惧瞬间压过了对惩罚的害怕。她猛地回过神来,抱着湿衣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也顾不得疼,仰起苍白的小脸,那只右眼里充满了惊恐和哀求,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求饶:
“妈妈!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雨突然就下大了……我、我马上去把衣服烘干!妈妈你打我吧!骂我吧!怎么罚我都行!求求你别不给我饭吃!我饿……我好饿……”
她越说越急,眼泪混合着脸上的雨水一起往下淌,瘦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剧烈颤抖着。她试图用这种方式,唤起妈妈哪怕一丝一毫的同情,或者,至少是让她觉得“惩罚”已经足够,从而能施舍给她一点食物。
然而,她的哀求,她的眼泪,她的恐惧,落在妈妈眼里,只让她觉得更加烦躁,更加……碍眼。
就像一只不断发出噪音、弄脏了地面的、毫无用处的蟑螂。
“闭嘴!” 妈妈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冰冷而锋利,瞬间切断了王招娣的哭求。她皱紧眉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吵死了!吓到弟弟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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