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但逐鹿城校场上的气氛却比严冬更冷。
鲜卑百夫长秃发叱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案几，指着对面一个汉人队率的鼻子，用生硬的汉语怒吼：“凭什么！我的勇士，狼一样的勇士，要和这些羊羔一起，去学写那些扭来扭去的虫子字？！”
就在刚才，将军府长史陈琛宣布了“讲武堂”的新规：所有百夫长以上军官，无论胡汉，必须入学，不仅要学兵法，还要识字，年终考核，不合格者贬职。
那汉人队率也是个暴脾气，毫不示弱地顶回去：“秃发叱！你吼什么？校尉的将令，你敢不服？再说，认字怎么了？认字就能看懂军令，就不会像上次某些人，连个‘伏’字都不认识，差点坏了大事！”
“你说谁坏大事！”秃发叱勃然大怒，呛啷一声就拔出了半截弯刀。他身后的鲜卑军官们也纷纷怒目而视，手按刀柄。汉人军官这边同样不甘示弱，校场上顿时剑拔弩张。
“都给我住手！”
一声冷喝从点将台上传来。张明远不知何时已然站在那里，面色平静，目光却如实质般扫过全场，躁动的气氛为之一窒。他一步步走下台，来到对峙的双方中间。
他没有先理会秃发叱，而是看向那汉人队率：“李敢，你识字？”
李敢一愣，挺胸道：“回校尉，属下认得几百个！”
“很好。”张明远点头，随即转向秃发叱，“秃发叱，你勇猛，我深知。但你可知道，为何每次大战，冲锋在前、斩获最多的是你部，但战后论功，升迁最快的却往往不是你？”
秃发叱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这是他心中一直的疙瘩。
“因为你不识字，看不懂复杂的军令，只能执行最简单的冲锋任务！因为你算不清缴获，管不好后勤，永远只能当一个冲锋的猛将，当不了独当一面的统帅！”张明远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秃发叱和所有不识字的军官心上，“我设立讲武堂，不是要磨掉你们的爪牙，是要给你们装上翅膀！让你们不仅能冲杀，更能看懂地图，理解韬略，未来能为我统领千军万马，而不是一辈子只做个百夫长！”
秃发叱脸上的怒容渐渐被茫然和思索取代。
“还有你们！”张明远目光扫过所有军官，“以为这就完了？接下来，要重新丈量土地，分配牧场，无论胡汉，按户按丁，公平分配，发给地契！要成立市易司，统一度量衡，谁再敢在交易中欺压胡商或是汉民，严惩不贷！要在城里设立医署，你们在战场上挨了刀箭，别指望只有萨满的跳神，得有郎中来救你们的命！”
他每说一句，台下就安静一分。这些新政，触动的不仅仅是习惯，更是深层的利益和观念。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习惯，不理解，甚至暗中反对。”张明远深吸一口气，“但我要告诉你们，我们要建的逐鹿城，不是一个大一点的土匪窝！我们要在这片土地上扎下的是千秋基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兴文教，难聚人心；不修内政，无以养军！这些新政，就是我们要立的规矩，要兴的文教，要修的内政！”
他走到秃发叱面前，捡起地上那本被踢翻的《千字文》，拍去尘土，塞回他手里：“我知道这很难。但第一个学会五百个字的胡人将官，我升他做军侯！我张明远，说到做到！”
秃发叱看着手中那本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书册，又看了看张明远毫无玩笑之意的眼神，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最终，他紧紧攥住了那本书，粗声粗气地吼道：“我……我学！”
这场校场风波，如同一次淬火，让所有人都明白了将军推行新政的决心。阻力依然存在，但一股求新求变的力量，也开始在逐鹿城内悄然生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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