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裂痕
战争的阴影暂时退去,但“玄鼎”这台依靠理想与信念驱动的机器,在转入和平建设与应对长期竞争轨道后,一些曾被激情与危机掩盖的裂痕,开始悄然显现。阳光之下,并无完美的新政。
新落成的功勋院内,环境清幽雅致,几位因伤或因年迈退居二线的老资格将领正围坐在石桌旁品茗,气氛却有些沉闷。
“王老哥,你瞧瞧现在这军中,”一位缺了只手臂的老校尉啐了一口茶叶沫,抱怨道,“提拔上来的尽是些毛头小子,识得几个字,在讲武堂考了个优等,便能蹿得比咱们这些刀头舔血几十年的老兄弟还快!这……这他娘的算什么道理?”
被称作王老哥的,是昔日李顺麾下的一员猛将,腿上旧伤复发才退下来,他闷声道:“谁说不是呢!府主总说‘唯才是举’,可这‘才’字,难道就不包括咱兄弟在战场上用命换来的经验?那张文远的骑兵是怎么个冲法,徐公明的阵是怎么个结法,那些娃娃兵光靠书本,能琢磨明白?”
旁边一人压低声音:“我听说,如今想要领军,不光要会打仗,还得懂什么‘后勤统筹’、‘舆图画算’,甚至还要会写战情分析!这……这不是为难咱们这些大老粗吗?”
牢骚声在幽静的庭院里低低回荡。功勋院本为安置元老、彰显荣宠而设,此刻却成了旧有军事思维与新的、更系统化、更注重综合能力的军官选拔制度之间矛盾的缩影。李顺虽已转型,但军中这种因晋升路径改变而产生的不满情绪,仍需时间化解。
河套平原,一处新开辟的屯田村落。来自中原的韩洙,如今已是一县的农曹掾,负责推广新式农具与耕作技术。他正与几名老农站在田埂上,面前是两台样式略有不同的曲辕犁。
“老丈,您看,”韩洙耐心地解释,“这新改进的犁,入土更深,翻起的土块更碎,保墒更好,长远看,收成定能增加。”
那头发花白的老农蹲下身,粗糙的手掌摩挲着两种犁铧,眉头紧锁:“韩先生,您说的道理,小老儿懂。可是……用这新犁,一天下来,比旧犁少耕半亩地。咱这地是按人头分的,交的粮税是定额,多收的……好像也多不到自己兜里多少,反倒是更累了。”
旁边另一个农人插嘴道:“是啊,韩先生。以前给地主家扛活,干多干少也就那样。现在地是自己的了,可这精耕细作太费力气,家里壮丁就我一个,忙不过来啊。村里商量着合伙买牛,可这钱怎么出,牲口怎么用,又扯不清皮……”
韩洙怔住了。他满腹经纶,熟读《农桑辑要》,却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面对理想化的农业技术与小农现实计算精力、成本之间的矛盾。“平均”分配土地激发了农民的热情,但如何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升生产效率,并让劳动者真切感受到增产带来的实惠,成了一个棘手的新问题。单纯的理想与行政命令,在具体的田垄间遇到了阻力。
天工院下属的一处大型织造工坊内,气氛同样有些紧张。
工坊管事拿着最新的生产报表,对着马钧和鲁平抱怨:“马院正,鲁师傅,不是我们不用心。这新织机是好,速度快,织出的布也细密。可……可工友们私下都在嘀咕,干得多和干得少,拿的工钱、分的米帛都差不多。这新机器用起来更费神,久而久之,大家伙儿这劲头……好像没以前那么足了。”
马钧张了张嘴,他专注于技术突破,对这些管理问题不甚了然。鲁平却是从底层工匠爬上来的,他叹了口气,对管事说:“老夫明白。以往替官府做工,有监工鞭子逼着。如今大家是替自己做工,这‘自己’是谁?是‘玄鼎’这个大家吗?感觉太远了些。光靠‘共建大同’的口号,日子久了,怕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过于强调平均和集体,在缺乏更精细激励机制的情况下,开始显露出可能挫伤个体积极性的苗头。如何平衡“公平”与“效率”,成为摆在管理者面前的一道难题。
基层的这些问题,最终汇聚到了决策堂。
韩洙将在田间的见闻如实汇报,引发了新一轮争论。
陈方等年轻官员坚持认为:“此乃旧观念作祟,需加强教化,使民众明晓长远之利,个人需为集体稍作牺牲!”
但潘濬则持不同看法:“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此言虽偏颇,却道出部分实情。民众重眼前实利,乃天性。我等着眼万世固然不错,然政令若不能令百姓得眼前之实惠,则推行必遇阻。或可考虑,在保证基本公平之下,引入些许差异,以奖勤罚惰?”
徐庶沉吟道:“文师所言,不无道理。然此‘差异’之度,如何把握?过小则无激励之效,过大则恐背离‘大同’之基,滋生新的不公。此事,需慎之又慎。”
李顺也难得地参与了民政讨论,他粗声粗气道:“军中也是一样!光靠理想,打不了硬仗!该赏的就得重赏,该罚的也得严罚!不然队伍不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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