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故都,秋意正浓。
我和苏雨晴走出机场时,下午两点的阳光斜斜打在脸上,带着北方特有的干爽。她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大衣,围巾松松搭在颈间,比起在清水县时多了几分都市气息。
“紧张吗?”她轻声问。
“有点。”我实话实说,“这个沈总,就像雾里的人,看得见轮廓,摸不清底细。”
出租车沿着机场高速驶向城区。窗外,故都的银杏树已经泛黄,金色的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人,听出我们的口音,笑着说:“南方来的吧?这个季节来正好,再晚半个月,雾霾就该起来了。”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一条胡同口。青砖灰瓦,朱漆大门,门楣上挂着一块木匾,刻着三个字: “清源茶馆”。
推门进去,一股陈年普洱的醇香扑面而来。四合院的天井里摆着几张茶桌,角落里种着几竿翠竹,环境清幽得与一墙之隔的闹市恍若两个世界。
穿旗袍的茶艺师迎上来,微微躬身:“是林先生和苏小姐吧?沈先生已经在‘听雨轩’等候了。”
她引着我们穿过回廊,来到最里间的一处茶室。推开门,茶香更浓了。
茶桌前坐着一个人。
我第一眼看到他时,有些意外。想象中的沈总,应该是五十多岁、西装革履的资本大佬模样。但眼前这位,看起来顶多四十出头,穿着深蓝色的中式对襟衫,手腕上戴着一串看不出材质的深色珠子,正专注地摆弄着茶具。
他抬头,露出温和的笑容:“林晓,苏雨晴,请坐。”
声音和电话里一样,平静而有磁性。
“沈总。”我在他对面坐下,苏雨晴坐在我旁边。
“叫沈墨就行。”他推过来两杯茶,茶汤橙红透亮,“尝尝,九十年代的老班章。这茶和我一样,都在等有缘人。”
我端起茶杯,茶香入鼻,入口醇厚,回甘悠长。
“好茶。”
“好茶需要懂的人。”沈墨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动作不紧不慢,“就像好项目,需要懂的资本。”
他放下茶杯,目光直视我:“你们拒绝长风的选择,我很欣赏。”
我一怔:“您怎么知道……”
“这个圈子不大。”沈墨笑了笑,“徐总昨天在电话里骂了半个小时,说中南省那帮‘土老板’不识抬举。”
他的直白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那您还愿意见我们?”苏雨晴接过话。
“因为你们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沈墨靠向椅背,眼神深邃,“十年前,我也面临过类似的选择。当时选了快钱,结果用了五年时间,才把公司从对赌协议的泥潭里拉出来。”
他转动着手腕上的珠子:“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一个道理——资本是工具,不是主人。工具用得好,可以开山劈石;用得不好,反伤己身。”
茶室里安静下来,只有壶中水沸的细微声响。
“沈总——”
“叫沈墨。”他纠正道,“我今天不是以启明资本合伙人的身份见你们,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
我深吸一口气:“那您为什么帮我们?从青河县的林守拙,到平岭县的胡副主任,还有那些及时的情报……这不像是普通投资前的尽调。”
沈墨笑了,这次笑得有些复杂。
“听说过‘农桑会’吗?”
我和苏雨晴对视一眼,摇头。
“一个非正式的组织。”沈墨缓缓道,“成员不多,三十多人,都是在农业、食品领域深耕十年以上的老人。有像我这样的投资人,有科研院所退下来的专家,还有几个还在岗位上的……不便透露身份的人。”
他顿了顿:“我们每个月聚一次,喝茶,聊天,分享行业见闻。不为利益,只是觉得——中国农业的转型,需要一些真正懂行的人守望相助。”
“守望相助?”我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对。”沈墨的眼神变得锐利,“这些年,我见过太多好项目被资本催熟、催死。一个需要五年培育的品种,资本要求两年盈利;一个需要十年建立的品牌,资本要求三年上市。结果呢?要么数据造假,要么竭泽而渔。”
他喝了口茶,继续道:“你们不一样。你们的财报我看了三年,增长曲线很稳,甚至在应该加速的时候,你们主动放缓——比如上次公关危机后,你们砍掉了三个准备上马的新县扩张计划。”
“那是因为我们的人才储备跟不上。”我说。
“这正是可贵之处。”沈墨点头,“知道自己能吃什么饭,能吃多少饭。这种克制,在这个追逐速度的时代,几乎是一种奢侈。”
茶室里的光线渐渐暗下来,茶艺师悄无声息地点亮了几盏壁灯。
“所以您是想投资这份‘克制’?”苏雨晴问。
“不完全是。”沈墨从身旁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看看这个。”
我翻开文件,标题是: “中西部农业产业协同发展平台——初步构想” 。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