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阿月被奶奶死死护在身后,小手紧紧抓着奶奶的衣角,大眼睛却充满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偷偷打量着林夏和他那只“奇怪”的手臂,以及他身边那个安静得可怕、头发灰白的大姐姐。她不明白奶奶为什么这么害怕。她只觉得那个大哥哥的眼神……好难过,比她弄丢了最喜欢的草蚂蚱时还要难过。那个姐姐……像一缕快要消散的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个苍老却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李嫂子,别怕。”
一个更加苍老的身影,拄着一根虬结的藤杖,缓慢地从另一侧断墙后转了出来。是那位盲眼巫婆!她的身形比七十年前更加枯槁瘦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上沟壑纵横如同古树的年轮。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额头——曾经那只在关键时刻迸发月光的第三只眼,此刻只剩下一条深深的、干瘪的竖痕,如同合拢的枯叶,里面再也没有任何光芒透出。她的双眼也彻底失去了神采,灰蒙蒙一片,显然完全失明了。
她准确地“看”向老妇人和阿月的方向,又“看”向林夏和露薇的方向,脸上浮现出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与悲悯。
“他们不是怪物,”巫婆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是旧日的风……吹回来了而已。”她微微侧头,似乎在用残存的、超越五感的能力感知着,“带着……新生的露水。”
老妇人李嫂看着巫婆,脸上的惊恐稍稍退去,但戒备依然浓重,嘴唇哆嗦着:“巫……巫婆婆?他们……他们身上有那种‘东西’的光……”她指的是林夏手臂上隐约的晶纹和露薇身上残留的、常人难以察觉的自然灵韵。
“光?”盲眼巫婆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那笑容像是挤出来的,带着深深的疲惫,“光……也有不同的颜色和温度啊,李嫂子。”她摸索着向前走了两步,藤杖点在瓦砾上发出笃笃的轻响。“还记得……这片废墟下,曾经是什么吗?”她轻声问,仿佛在自言自语。
李嫂茫然地摇头,眼神依旧混乱而恐惧:“不……不记得了……只记得很黑,很可怕……有怪物……”
“是啊,很可怕。”巫婆叹了口气,转向林夏和露薇的方向,即使她看不见,“可怕到需要用遗忘来活下去。”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但遗忘……并不能让伤口消失。它只是被掩埋了,像这地下的石头。”
她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指向阿月刚才滴下月露的地方,准确地指向那几簇被月露滋润后、绿意更浓的苔藓。
“瞧见了吗?新的‘青苔’,长出来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旧日的废墟上……用‘新露’浇灌着。这,就是答案。”
李嫂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看着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嫩的绿意,又看看手中紧握着的装着月露的陶罐(她刚才惊慌中并未扔掉),再看看孙子阿月那双纯净好奇的眼睛,最后目光落在林夏那只半掩的手臂上。复杂的情绪在她浑浊的眼中翻涌——根深蒂固的恐惧、巫婆话语带来的困惑、以及对那片新绿的茫然不解交织在一起。她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阿月,仿佛那是她在汹涌迷雾中唯一的浮木。
林夏的目光从惊恐的李嫂、懵懂的阿月身上移开,最后落在盲眼巫婆那彻底熄灭的第三只眼留下的疤痕上。一股强烈的酸涩冲上鼻腔。他想起了祭坛广场初战,正是这位巫婆,在所有人敌视露薇时,用那只蕴含着花仙妖同源力量的眼睛为她辩解;想起了她最后牺牲第三只眼的力量,指引他们去寻找白鸦,质问“苍曜怎么死”的真相,揭开了夜魇魇身份的关键反转。如今,那力量彻底熄灭了。她付出了她所能付出的一切,仅仅是为了守护一丝微弱的希望,为了在这片被恐惧笼罩的遗忘之地,为“青苔”的萌发争取一点空间。
露薇似乎也通过林夏翻涌的情绪,“看”到了那位曾对她表达过唯一善意的巫婆,感知到了她身上那彻底枯竭的同源力量。灰白的心湖中,那冰冷蔓延的“毒藤”似乎被什么触碰了一下,微微一顿。她空洞的眼眸依旧望着前方,但指尖,却无意识地再次摩挲了一下那枚冰冷的铜铃。
盲眼巫婆仿佛感应到了他们的目光和情绪,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疲惫却坦然的笑容。她微微侧头,用那失明的、灰蒙蒙的眼睛“看”向林夏和露薇的方向,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去吧……孩子们。去浇灌你们的‘青苔’。伤疤……需要新的露水来抚平。旧的……已经流尽了。” 她枯瘦的手指,轻轻按在了自己额头上那道代表着力量彻底枯竭与牺牲的竖痕上。
盲眼巫婆的话像一颗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微弱却清晰的涟漪。老妇人李嫂抱着孙女阿月,怔怔地看着巫婆额头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竖痕,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陶罐,再看看瓦砾缝隙间那抹倔强的绿意。她浑浊眼中的恐惧并未完全消散,但一种更深沉的茫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交织着,让她紧抱孙女的力道松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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