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骇然转身,看到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是已经被灵研会秘密囚禁、并在残酷实验中开始向“夜魇魇”转化的苍曜。但此时的苍曜,眼神不再是曾经的明亮,而是一种看透一切的、死寂的冰冷和……深深的失望。
“苍曜!你……你怎么会……”顾影惊恐地后退,打翻了桌上的墨水瓶。
“我怎么出来的?”苍曜(或者说,夜魇魇的雏形)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这要感谢你们那并不完美的控制系统。我感受到了一些……有趣的波动,尤其是你的,我曾经的‘朋友’。”
他一步步逼近顾影,目光如实质般刺入顾影的灵魂:“我看到你在记录,记录这些罪行。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宣称自己只是‘被迫’的吗?顾影,选择是你自己做的。当你接过那份卷轴的时候,你就已经和他们在同一条船上了。”
“不!不是的!”顾影激动地反驳,但底气不足,“我只是……只是想保住我们的研究成果!我想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苍曜发出一声低沉而悲凉的笑声,“等我回来,看着你用折磨我所珍视之人的方式,来‘完善’我们曾经共同的理想?顾影,你比我更清楚,这已经不是‘共生’,这是‘献祭’!用花仙妖皇族的血脉,来满足灵研会那永无止境的贪婪和控制欲!”
他的话像一把把钝刀,切割着顾影早已千疮百孔的良心。顾影瘫坐在地上,无力地辩解:“会长……会长她说,这是必要的牺牲……为了全人类……”
“必要的牺牲?”苍曜蹲下身,近距离逼视着顾影,他眼中那点残存的人性似乎在燃烧,“那为什么牺牲的不是他们自己?为什么是露薇和艾薇?为什么是你我来执行?顾影,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和我,我们都成了这罪恶机器的一部分!而你,甚至不敢承认自己的懦弱!”
说完,苍曜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散在阴影中,只留下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顾影,和他那被彻底击碎的、可怜的自欺欺人。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悔恨,几乎让旁观的林夏也感到窒息。
这悔恨,在接下来的记忆中,逐渐发酵成了更具体的恐惧和自保的行动。林夏看到顾影如何因为这次遭遇,更加卖力地扮演冷酷无情的角色,以换取灵研会的信任,同时更加隐秘地记录真相,仿佛那本日记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他看到顾影在苍曜彻底堕落为夜魇魇并逃离后,暗中做了一些小动作,比如故意留下线索,或者在某些关键实验数据上做细微的篡改,延缓计划的进程。但这些行动都充满了怯懦和算计,与其说是赎罪,不如说是一种在确保自身安全前提下的、微弱的良心不安。
最终,在灵研会决定对知晓太多的顾影进行“清理”之前,他利用一次外出采集药材的机会,伪造了死亡现场,带着那本浸满悔恨的日记,彻底消失,成为了游走于灰色地带的“白鸦”。他试图通过贩卖情报和禁忌知识来寻找弥补的机会,但多年的习惯早已让他无法真正信任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他对林夏的帮助,也总是伴随着试探和利用,直到最后时刻,才用生命完成了迟来的救赎。
然而,在这记忆之海中,白鸦的悔恨并未因其肉体的消亡而终结。它成了一种永恒回荡的悲鸣,一遍遍重复着背叛的瞬间,重复着挚友失望的眼神,重复着那两个小女孩在仪器中无声的痛苦。这片靛蓝色的海域,就是一座为他量身定制的、永无止境的心狱。
林夏的意识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悔恨之海中漂流,感受着白鸦(顾影)那持续了数十年的、几乎将自身也消磨殆尽的痛苦。这种痛苦并非激烈的爆发,而是如同深海的水压,无孔不入,缓慢而坚定地挤压着灵魂的每一寸空间。它比那些之间的仇恨或愤怒更让人感到压抑和绝望。
然而,就在林夏觉得自己的意识也要被这浓稠的悔恨同化、变得麻木之时,他掌心的“心锚”——那枚融合了契约与月光黯晶莲的光点,突然产生了一阵奇异的共鸣。这共鸣并非指向露薇,而是……指向了这片悔恨之海的最深处,一个被层层叠叠的自我谴责和痛苦记忆严密包裹起来的核心。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源自露薇(月光)和林夏(契约)的力量所触动,在白鸦的灵魂废墟中,微微闪烁了一下。
林夏精神一振。守夜人说过,记忆之海中隐藏着真相的碎片,也隐藏着每个灵魂未曾示人的秘密角落。白鸦的悔恨如此深重,以至于掩盖了其他一切。但这微光……或许就是突破口。
他集中精神,不再被动地承受这些记忆浪潮的冲击,而是引导着“心锚”的光芒,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剖开那厚重的情感外壳,向着那微光的源头探去。
过程极其艰难。每深入一层,都要面对更强烈的自责和恐惧形成的屏障。“我害了苍曜”、“我背叛了理想”、“我折磨了无辜”、“我懦弱无能”……这些念头如同实质的诅咒,试图将林夏的意识推开。但“心锚”的光芒稳固而温暖,它不强行对抗,而是如同月光渗透缝隙,缓缓融入,化解着那些凝固的负面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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