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碎片如暴风雪般席卷而过,林夏紧紧跟随前方那一点微弱的、属于露薇的灵光,在由无数过往编织成的湍流中艰难跋涉。他经历了祖母创立灵研会之初的雄心与恐惧,经历了白鸦在理想与罪行间挣扎的悔恨,甚至触摸到了夜魇魇——苍曜灵魂深处那无法愈合的、被至亲之人背叛的剧痛。这些汹涌的记忆试图将他同化,将他撕碎,但掌心那与露薇同源的契约烙印,以及内心深处要将她带回来的信念,是他唯一的航标。
此刻,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而冰冷的意志汇聚点。露薇的灵光轨迹,如同被黑洞吸引的光线,径直没入那片区域。那里,不再是零散的记忆片段,而是一个完整、稳固、却散发着无尽悲伤与绝望的“记忆奇点”。林夏知道,他终于抵达了核心,抵达了“园丁”——这个操控他们所有人命运的残酷系统——诞生的源头。
他冲破一层粘稠的、由凝固的泪水与叹息构成的屏障,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不再是青苔村,不再是月光花海,也不是灵研会的任何一座实验室。他悬浮在一片虚无之中,脚下是破碎的、如同镜面般映照出万千痛苦瞬间的陆地碎片。而在所有碎片中央,是一座由苍白数据流和枯萎藤蔓交织而成的、既非自然亦非人造的诡异王座。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难以名状的存在。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显现为身披灵研会创始会长袍、面容模糊的女性轮廓(林夏的心脏抽搐了一下,那是他年轻的祖母),时而又化作身缠花仙妖皇室纹路、眼神悲悯的初代妖王形象,但更多时候,它呈现为一种纯粹的、不断蠕动和重组的意识集合体,散发着冰冷的光辉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无数根纤细的、如同神经束或植物根须的光缆从它身上延伸出去,连接着周围每一个记忆碎片,像是一个巨大蜘蛛网的中心,监控并调整着整个记忆之海的流动。
这就是“园丁”。并非某个具体的恶徒,而是由两个截然相反的意志,在终极绝望中被迫融合而成的……怪物。
露薇的灵体就在王座前,被苍白的能量束缚着,她仰望着那王座上的存在,脸上不是仇恨,而是深不见底的哀伤。她没有挣扎,仿佛早已接受了某种命运。
“露薇!”林夏呼喊,试图冲过去。
“不要过来,林夏!”露薇惊呼,声音带着恐惧,“这里……这里是‘真相’本身,它会吞噬你!”
但已经晚了。王座上的存在将“目光”投向了林夏。那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一种全方位的、洞悉灵魂的审视。林夏感觉自己的所有记忆、所有情感、所有想法,在这一刻都暴露无遗。
“又一个……变数。”一个混合了无数声音——有祖母的冷静、初代妖王的威严、苍曜的痛苦、以及无数陌生灵魂的呓语——的合成音响起,直接在林夏的意识中回荡。“你追寻至此,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所谓的拯救?”
“我是来带露薇离开的!”林夏强忍着灵魂被窥探的不适,坚定地说道,“还有,终结你这个扭曲的系统!”
“扭曲?系统?”“园丁”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嘲讽?“孩子,你口中的‘扭曲’,是文明与自然在毁灭边缘,所能达成的……唯一共识。是绝望中开出的……最理性的花。”
随着它的话语,周围的记忆碎片开始飞速旋转、重组,最终定格在了一幅林夏从未想象过的、比任何黑暗童话都更令人心悸的画面。
那是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天空是永久的暗红色,被撕裂的灵脉如同垂死的巨蟒,在焦土上扭曲、爆炸。曾经郁郁葱葱的森林化为灰烬,雄伟的人类城市只剩下断壁残垣,无数种族——人类、花仙妖、深海灵族以及其他林夏未曾见过的生灵——的尸体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灵能污染和死亡的气息,连风都带着呜咽。
这不是暗晶潮汐,这是……更古老、更彻底的毁灭。是“园丁”口中,文明与自然冲突的最终结局——一场席卷整个世界的、同归于尽的热寂战争。战争的起因已不可考,或许是灵研会对自然灵力的贪婪榨取达到了临界点,或许是花仙妖或其他古老种族对“亵渎”的终极报复,又或是某种无法控制的实验失控……总之,世界正在不可逆转地走向终点。
在这片废土的中央,两个身影对峙着。一边是年轻但眼神已饱经沧桑、鬓角甚至过早出现几缕灰白的祖母——林氏家族的创始人,灵研会的首任会长。她不再是林夏记忆中那位慈祥却带着秘密的老人,而是一个为了延续文明火种,双手已沾满无法洗净的罪孽的领导者。她的白袍破损不堪,脸上是煤灰和干涸的血迹,眼神里是濒临崩溃的决绝。
另一边,是初代花仙妖王。他的形态比露薇更加完美,周身环绕着柔和的月华,但此刻,那月华也黯淡无比,他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溃散状态,显然也已到了极限。他美丽的眼眸中,倒映着整个世界的死亡,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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