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风波虽暂歇,晚秀坊众人心头的弦却绷得更紧。距离全国民间工艺精品展最终报送截止,只剩十天。
工作间里气氛凝重如铁。王秀英指尖翻飞,正在对参展的主打作品《青河春晓》进行最后的修饰。这幅融合了乱针、套针、滚针等多种技法的双面绣,描绘的是青河晨雾、小桥流水、浣衣女子、初萌新柳,生机盎然又意境悠远。它承载着全家乃至全县的希望。
林建民忙着整理全国展所需的各类文字材料、照片、证明文件,每一页都反复核对。刘婶、李嫂子、赵小兰负责其他几幅陪展作品的收尾,以及应付日常订单,每个人都沉默而高效。
林晚的生活被分割成两半。白天,她在学校争分夺秒完成期末复习,同时挤出时间研究沈沛霖寄来的国内外科技前沿资料,为即将到来的省城集训做准备。晚上,她回到店里,是母亲最严苛的“质检员”,用她超越时代的审美眼光,审视每一处针脚、配色、构图;也是父亲最得力的“参谋”,帮助梳理、润色报送材料中的文字描述和文化阐述。
她清楚,这次全国展,晚秀坊不仅要展示技艺,更要清晰地传递出品牌故事、文化内涵和创新价值。这远比单纯绣好一幅画更重要。
就在报送材料准备装订成册的前一天,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到了县文化馆,指名要找负责晚秀坊项目的李干事。
电话来自省工艺美术协会展览部。对方语气官方而冷淡:“我们收到实名反映,青河县报送的‘晚秀坊’绣品《青河春晓》,涉嫌主题创意抄袭。反映人称,该作品核心构图与我市某工艺师三年前未公开发表的一幅画稿高度雷同。协会要求你们立即核实情况,并提交原创证明及创作过程材料。若无法澄清,该作品将暂停参评资格。”
抄袭?!
还是三年前未发表的画稿?
李干事如遭雷击,立刻通知了林晚一家。
消息传来,王秀英眼前一黑,差点晕倒。林建民怒发冲冠:“放屁!《青河春晓》是秀英熬了多少个夜,一点点琢磨出来的!哪来的抄袭?还三年前的画稿?怎么证明那是三年前的?纯粹污蔑!”
林晚扶住母亲,大脑飞速运转。这又是一支毒箭,而且比工商检查更致命,直指创作生命线——原创性。一旦沾上抄袭嫌疑,不仅全国展泡汤,晚秀坊的声音将彻底败坏。
“妈,您仔细回忆,《青河春晓》的构思,最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没有草图?和谁讨论过?”林晚声音冷静,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王秀英脸色苍白,强忍眩晕,努力回想:“构思……是去年秋天,我看到河边的雾和柳枝,心里一动。最早在废布头上试过一些小样……草图……我画不好,都是心里想,手上直接试。跟刘婶、小兰她们讨论过怎么表现水纹和雾色……没和别人说过啊。”
“废布头小样还在吗?”
“应该……还在箱底。”
“马上找!”林晚果断道,又看向父亲,“爸,立刻联系沈老师!把情况告诉她,请她通过省协的关系,打听这个‘实名反映’到底是谁,所谓的‘画稿’又是什么情况。还有,问清楚协会需要什么样的‘原创证明’。”
她转向焦急的李干事:“李干事,请您以文化馆名义,立刻向省协会发函,说明晚秀坊是我县重点扶持的原创工艺点,王秀英同志为人淳朴、技艺扎实,绝无抄袭可能。并表明我们会全力配合调查,提交证据。同时,请求协会在查清事实前,暂缓做出任何决定,保护基层手艺人的积极性。”
分派完毕,全家立刻行动起来。在堆积的布头、丝线下面,终于翻出了几块巴掌大小的旧绣片,上面是模糊的河岸、柳枝雏形,针法稚嫩,但意境已显。王秀英又翻出了一个旧笔记本,上面用歪扭的字和简单的线条,记录着一些配色想法和构图要点,时间标注赫然是去年十月。
林晚将这些“原始证据”小心拍照。沈沛霖那边很快回电,声音透着冷意:“打听了一下,反映人没有具名,但线索指向市里。所谓的‘画稿’,据说是一幅水墨草图,内容也是青河晨景,但据看过的人口述,构图角度和元素与《青河春晓》有差异,并非高度雷同。协会内部也有分歧,有人主张严查,也有人认为这是地方竞争的不正当手段。”
“沈老师,我们有母亲创作过程的早期实物和记录。关键是,如何证明这些证据的时间真实性,以及如何反击对方‘未发表画稿’的指控?”林晚快速提问。
“时间真实性,可以请县文化馆、街道出具证明,证实你们这些材料长期存在。对于对方画稿,既然未发表,其本身的时间证明力就存疑。我们可以要求对方提供该画稿三年前即已存在的确凿证据,比如有第三方见证的创作记录、早期展览或投稿记录等。同时,要强调《青河春晓》是源于作者长期生活观察和技艺积累的自然创作,有其独特的刺绣语言转化,绝非简单临摹画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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