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刮过青河县城的大街小巷,却吹不散晚秀坊众人心头越来越炽热的期盼。王秀英完成了全国展最后作品的装裱,那幅历经波折的《青河春晓》静静立在工作室一角,覆着素净的防尘布,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灵兽。林建民将最终报送的所有材料复印件整齐归档,不时拿出来看看,仿佛那些纸张还带着温度。刘婶、李嫂子和赵小兰干起活来格外小心翼翼,说话都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林晚从省城回来了。二十天的集训让她瘦了些,但眼神更加清亮锐利,像被知识淬炼过的刀锋。她带回了厚厚的笔记、结业证书,还有几本特意从省城书店淘来的、关于传统工艺与现代设计、材料科学入门的中文书籍。她没有立刻谈论集训的细节,而是先细细查看了母亲最终完成的作品,又听了父亲讲述这段时间店里的运营和订单情况。
家里的气氛,既充满希望,又绷着一根无形的弦。大家都在等待,等待那决定命运的消息从北京传来。
林晚很快重新融入县一中的学习生活,期末考试临近,她必须兼顾。但每天放学后,她都会在晚秀坊待到很晚,有时帮母亲处理一些订单的细节设计,有时和父亲讨论店里账目和未来可能的发展方向,更多的时候,是她独自在灯下阅读带回来的书籍和笔记,将那些关于光学、材料学、色彩理论的碎片知识,与眼前的刺绣实践默默印证、联想。
她开始有意识地将一些浅显易懂的科学原理讲给母亲听,比如为什么某些颜色搭配在一起更和谐(互补色、近似色原理),为什么丝线的捻向和松紧会影响绣面的光泽感。王秀英起初听得懵懂,但结合自己几十年的手感经验,慢慢也能咂摸出一点味道,甚至会提出一些朴素的疑问:“那照这么说,要是想把水纹绣得更‘透亮’,是不是得让丝线表面的‘那个……反光’更乱一点?”
林晚惊喜于母亲的悟性:“对,妈,您说得对!就是通过针脚方向和丝线排列,制造更复杂的微小反射面,模拟水波荡漾时碎光粼粼的效果。”
这种跨越代际和知识体系的对话,让母女二人都感到一种奇妙的兴奋。技艺不再仅仅是经验的重复,开始有了理性的微光映照。
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长。县文化馆李干事来过两次,也是搓着手说“还没消息,别急,好事多磨”。街道李主任每次路过,都要探进头来问一句“有信儿没?”沈沛霖从省城打过一次电话,说郑老那边也没听到确切风声,但安慰道:“评审需要时间,尤其是全国级别的,层层把关,慢是正常的。”
就在这种焦虑的平静中,腊月十五上午,消息突如其来地降临了。
先是县广播站中午的新闻节目,播音员用比平时高了八度、透着喜气的声音播报:“本台最新消息,在刚刚结束的全国民间工艺精品展评审中,我县‘晚秀坊’手工刺绣作品《青河春晓》荣获刺绣类‘银奖’!这是我省在本届展览中获得的最高刺绣奖项,也是我县民间工艺作品首次在全国性展览中斩获重要奖项!此外,‘晚秀坊’另有两幅作品获得‘优秀作品奖’!喜讯传来……”
广播的声音透过街巷,钻进晚秀坊的门窗。正在工作间忙碌的王秀英手一抖,针尖刺破了手指,血珠沁出,她却浑然不觉,只呆呆地听着。林建民手里的账本“啪”地掉在地上。刘婶“哎哟”一声,捂住了嘴。赵小兰猛地站起来,撞倒了凳子。
紧接着,街道李主任满脸红光、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店里:“秀英!建民!大喜事啊!全国展银奖!县里刚接到正式通知!银奖啊!”他声音洪亮,震得房梁似乎都在响。
几乎前后脚,县文化馆的李干事也骑着自行车气喘吁吁地赶到,手里扬着一份传真纸:“通知!正式通知!王老师,恭喜!《青河春晓》银奖!《夏荷》、《冬雪》优秀奖!太好了!为我们县,为我们省争光了!”
小小的店铺,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和喧闹淹没。王秀英终于回过神,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却是笑着的。林建民用力抹了把脸,眼圈通红,想说什么,喉咙却哽住了。刘婶她们又哭又笑,互相拉着胳膊跳。
林晚放学走到巷口,就听到了店里传来的异常喧哗和母亲的哭声,心里一紧,快步跑过去。刚进门,就被李主任一把拉住:“晚晚!你妈的作品,全国银奖!银奖啊!”
银奖!
虽然不是最高奖项,但这是全国级别的认可!是在强手如林的全国平台上,为青河,为晚秀坊争得的荣誉!
林晚的心,像被一股滚烫的激流击中,瞬间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自豪。她看向母亲,王秀英也正看向她,母女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所有的艰辛、委屈、担忧、奋战,在这一刻,都值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全城。下午,道贺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县委宣传部、县文化局的领导亲自前来祝贺;县报、广播站的记者围着王秀英和林建民采访;街坊邻居、老顾客们送来鸡蛋、红糖、自制点心;甚至连县百货公司的经理都跑来,说要设专柜代售晚秀坊的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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