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哐当哐当”地行驶在铁轨上,车厢里弥漫着汗味、泡面味和劣质烟草的混合气味。林卫东和刚子挤在硬座车厢的连接处,这里人少些,能靠着车厢壁喘口气。
“卫东,你跟我交个底。”刚子压低声音,眼睛盯着窗外飞驰的田野,“到底去上海干啥?国库券是啥玩意儿?”
林卫东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那是他重生后花五毛钱在供销社买的笔记本,封面印着“工作笔记”四个红字。他翻到第二页,上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字:
“1988年7月,国库券地区差价:
上海:票面价92%-95%收购
温州:票面价100%-105%收购
(温州某单位急用现金,7月20日前有效)”
“看见没?”林卫东把本子递给刚子,“同样的100元国库券,在上海92块能买到,到温州能卖100块。8块钱的差价。”
刚子接过本子,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这……这靠谱吗?你从哪知道的消息?”
“我有个同学的叔叔在银行工作,上周喝酒说漏嘴的。”林卫东早就想好了说辞,“温州那边有个单位急着用现金发工资,开出高价收国库券,就这几天的事儿。”
“那咱们这点钱……”刚子摸了摸怀里的五十块钱,“能赚多少?”
林卫东在心里快速计算。他手里还有一百块,加上刚子的五十,总共一百五。如果全买成国库券,按92%的收购价算,能买到面值约163元的国库券。到温州按100%卖出,毛利是13块。扣除来回车票54块、吃饭住宿,可能就剩个五六块。
太少了。
“咱们本金不够。”林卫东实话实说,“这趟主要是探路。如果能找到门路,下次多带点钱。”
刚子点点头,忽然问:“卫东,我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
“说不上来。”刚子挠挠头,“就是感觉你心里有谱,眼神也稳了。不像以前,一说话就低头。”
林卫东笑笑,没接话。他能说什么?说我死过一次,知道未来三十八年会发生什么?
“对了,”刚子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皱巴巴的钞票,“这五十块钱你先拿着用。我妈说了,既然跟你出来,就信你。”
林卫东看着那叠钱,最大面额是十元,更多的是五元、两元,甚至有几张一毛的毛票,用橡皮筋捆得整整齐齐。
“这是你妈攒了多久的?”
“不知道。”刚子咧咧嘴,“反正她全给我了,说男人出门不能没点钱。”
林卫东心里一热。前世,刚子妈也是这样,自己吃糠咽菜,却把攒了半辈子的钱给儿子出门闯荡。后来刚子出事,老太太哭瞎了眼,没两年也跟着去了。
“这钱,三天后还你一百。”林卫东接过钱,郑重地放进贴身口袋。
“用不着那么多……”
“用得着。”林卫东打断他,“兄弟,这趟要是成了,以后咱们吃肉,绝不让你喝汤。”
火车在下午两点抵达上海站。
一出站,热浪和声浪扑面而来。站前广场上挤满了人,扛着大包小包的旅客、举着牌子接站的、卖茶叶蛋和煮玉米的小贩、还有穿着制服的警察在维持秩序。
“这么多人……”刚子看得眼花缭乱。
“跟紧我。”林卫东拉着刚子挤出人群,在广场边的报刊亭买了一张上海地图——八毛钱。
他摊开地图,手指在上面移动。外滩、南京路、城隍庙……这些地名在后世是旅游景点,但在1988年,它们是这个城市的心脏。
“咱们去哪?”刚子问。
“静安。”林卫东记得很清楚,1988年上海最大的国库券黑市就在静安寺附近的一条小街上。那里聚集着几十个“黄牛”,专门倒卖国库券、外汇券和各种票证。
两人坐上公交车。没有空调的公交车里闷热得像蒸笼,但票价便宜,一毛钱坐到静安寺。
下午三点,他们找到了那条街。
街不长,两百米左右,两边是法式梧桐。树荫下,三三两两的人站着,手里拿着小木牌,上面用粉笔写着“收国库券”“卖国库券”“换外汇”等字样。没有人吆喝,但每个经过的人都会被打量。
“卫东,这……”刚子有点紧张,“这合法吗?”
“灰色地带。”林卫东低声道,“国家允许国库券转让,但还没形成正规市场。这些人,就是最早的市场。”
他观察了一会儿,选中了一个蹲在墙角的中年男人。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不像其他黄牛那样油滑。
“师傅,国库券怎么收?”林卫东走过去,蹲在他旁边。
中年男人抬眼打量了他一下:“有券?”
“想收点。”
“年份?”
“都要。1985、86、87年的,什么价?”
中年男人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来:“85年的92块,86年的93块,87年的94块。一百元面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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