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制度正式试运行的第一天，车间里就出了状况。
上午八点，陈师傅拿着新的生产计划表走进车间，工人们已经各就各位。按照新规定，每天开工前要开五分钟晨会，班长布置任务，强调安全，通报前日质量情况。
陈师傅站在车间中央，清了清嗓子：“大家注意，今天开始，咱们按新制度来。第一，任务要明确。每个人的工序、数量、质量要求，都写在这张表上。”他举起生产计划表，“第二，质量要追溯。每道工序做完，要签字。谁做的，谁负责。第三，时间要记录。从开工到完工，要记工时。这些，都是考核的依据。”
工人们面面相觑，有些茫然。以前干活，陈师傅说做什么就做什么，说做多少就做多少，从没这么复杂。
“陈师傅，签字是啥意思？”王秀英问。
“就是你做完一道工序，在流程卡上签个名。这样，如果出了问题，就知道是谁做的，为什么出问题。”陈师傅解释。
“那要是别人在我做的活上出问题呢？”
“一查到底，查到谁谁负责。但你自己这道工序没问题，就不用负责。”
“那工时呢？咱们不是计件吗，还记工时干啥？”
“计件是计件，工时是工时。记工时，是为了看效率，看有没有浪费。以后评优，要看出活又快又好。”
工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觉得麻烦，有人觉得新鲜，但大部分人还是按照陈师傅的要求，开始干活。
杨秀娟是班长，负责一条流水线。她把流程卡发给每个工人，一人一张，上面写着工序、要求、标准。工人们开始干活，很认真，但不时停下来看看流程卡，确认自己做得对不对。
上午十点，问题来了。新来的小张，在做袖子时，针脚没达到标准，只有10针，不到12针。杨秀娟检查出来，让他返工。
“张姐，我重新缝一遍行吗？”小张问。
“行，但要在流程卡上记一下，返工一次。返工超过三次，要扣分。”
“还要扣分啊？”
“对，这是新规定。但你别担心，认真做，一般不会返工三次。”
小张重新缝，这次认真了，针脚密了，合格了。但在流程卡上记返工一次，心里有点不舒服。
上午十一点，更大的问题出现了。赵小军是质检员，检查一批刚做好的衬衫时，发现有三件领子不对称，差了一毫米。他按新规定，贴了红标，退回返工。
做这三件衬衫的是李师傅，五十多岁的老工人，手艺好，但脾气倔。看到自己做的活被退回，脸色不好看。
“小赵，我这领子，差一毫米，谁看得出来？以前不都这么做的吗？”
“李师傅，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日本客户要求高，一毫米都不能差。而且，新规定说了，公差超过0.5毫米就不合格。您这三件，确实差了一毫米，得返工。”
“返工就返工，但为什么要贴红标？多难看。”
“红标是标识，让大家知道这是不合格品，要返工。这也是新规定。”
“规矩真多。”李师傅嘟囔着，但还是把三件衬衫拿回去返工了。
中午吃饭时，食堂里议论纷纷。
“你们说，这新制度，是不是太严了？针脚差两针，领子差一毫米，都要返工。以前哪有这么细？”
“听说林经理从日本请了顾问，学的日本那套。日本人做事，就是细。”
“细是细，但太麻烦。每天要签字，要记工时，要开晨会。有这时间，多做几件衣服不好吗？”
“我觉得挺好。有标准，有规矩，大家知道该怎么做，做不好也知道为什么。不像以前，糊里糊涂的，做好了是运气，做坏了也不知道为啥。”
“就是，你看小张，今天返工一次，下次就知道要认真了。李师傅那么牛的人，不也得返工？这样公平，谁做不好谁返工，不冤枉人。”
下午，问题更多了。有的工人流程卡丢了，有的工人忘记签字，有的工人记错了工时。杨秀娟、赵小军这些骨干，忙得团团转，一边要自己干活，一边要检查，一边要记录，一边要解释。
陈师傅在车间里转，发现问题就解决。流程卡丢了，补一张。忘记签字，提醒一下。记错工时，纠正一下。但明显感觉到，工人们不适应，效率反而比昨天低了。
下午四点，郑总监来了。他拿着本子，记录每个工位的操作情况，每个环节的用时，每个问题的原因。不时和工人交谈，问他们的感受，问他们的困难。
“郑总监，这新制度，是不是有点不切实际？”一个工人鼓起勇气问。
“怎么说？”
“太麻烦了。我们做衣服的，心思都在手上，现在还要分心记这记那，容易出错。而且，有些规定，比如领子差一毫米就不合格，是不是太死板了？衣服是给人穿的，不是机器做的，哪能一点都不差？”
“你说得有道理。”郑总监点头，“但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日本客户愿意多花钱买咱们的衣服？就是因为咱们做得细，做得好。如果咱们做得跟别人一样，他们为什么找咱们？新制度是麻烦，但能保证质量。质量保证了，客户满意了，订单就多了，大家的工资就高了。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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