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刚是凌晨四点出发的。
开的是那辆解放卡车,出发前仔细检查了车况,轮胎、刹车、机油、水箱,一样不落。车上除了他,还带了刚子。林卫东本来要亲自去,但被陈师傅和郑总监拦住了。
“你是主心骨,得在厂里坐镇。老赵跑运输二十年,有经验。刚子年轻,能帮衬。你放心,肯定把货安全拉回来。”陈师傅说。
林卫东想了想,点头。他把一个黑色人造革包交给赵志刚,里面是三百块现金,用报纸包着,外面缠了胶带。
“赵叔,这里是两百六十块货款,剩下四十块是路上的花销。住店要住国营招待所,吃饭要在食堂,别在外面乱吃。货要当面点清,要验质量,要看生产日期。装车要小心,丝绸娇贵,不能压,不能潮。路上开车要稳,宁可慢点,也要安全。”
“放心,我知道。”赵志刚接过包,塞进怀里,用别针别好。
“刚子,你年轻,多听赵叔的。路上机灵点,遇到事多动脑子。要是有人问,就说拉的是普通布料,别说丝绸。现在路上不太平,要小心。”
“明白,林经理。”刚子挺起胸。
车灯划破黎明前的黑暗,驶出厂区,上了国道。赵志刚开得很稳,车速保持在四十码。这个年代的路况不好,坑坑洼洼,开快了容易颠坏货物。
从滨城到苏州,将近一千公里。按现在的路况和车速,要开二十个小时。赵志刚计划,第一天开到济南,休息一夜,第二天下午到苏州,第三天装货,第四天往回赶,第五天晚上回到滨城。
“赵叔,您说苏州那厂,能靠谱吗?”路上,刚子问。
“吴师傅介绍的,应该靠谱。但生意场上,啥事都可能发生。咱们得多个心眼,货要验仔细,合同要签清楚,钱要当面点清。不能糊里糊涂。”
“那要是货有问题怎么办?”
“有问题就不要。宁可白跑一趟,也不能把次品拉回去。林经理说了,这批货关系到公司的信誉,关系到品牌的前途,一点都不能马虎。”
“我记住了。”
第一天很顺利,晚上六点到济南,住进国营第三招待所。四人间,一张床一块五,有热水,有食堂。两人吃了碗面条,早早睡了。第二天天不亮就出发,中午在徐州吃了顿饭,下午四点进了江苏地界。
路况更差了,颠得厉害。赵志刚开得更小心,遇到坑洼就绕,绕不过就慢。晚上八点,终于到了苏州城外。但进城的路被堵了——前面出了车祸,两辆货车撞了,货洒了一地,交警在处理,路封了。
“这下麻烦了。”赵志刚下车看了看,车祸现场一片狼藉,看样子没两三个小时清不完。
“赵叔,要不咱们绕路?”
“绕路得多走五十公里,而且路不熟,天黑了不安全。等吧,估计两小时能通。”
两人在车上等。一月的苏州,夜里寒气重,车上没暖气,冻得直哆嗦。刚子下车,从路边捡了些树枝,想生火取暖,被赵志刚拦住了。
“别生火,招人注意。咱们车上拉着钱,要低调。忍忍,一会儿就过去了。”
两人在车上裹着棉大衣,呵着白气,看着外面的车灯和人影。等了两个半小时,路通了。已经晚上十点半,进城找到吴师傅给的那个地址——苏州城南郊区的一个乡镇,叫“苏绣丝绸厂”的,已经关门了。
“明天再来吧,先找地方住下。”赵志刚说。
在附近找了个招待所住下,条件比济南的差,但便宜,一张床一块二。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去了苏绣丝绸厂。
厂子很小,就两排平房,一个院子。门口挂着木牌子,字是手写的。厂长姓沈,五十多岁,瘦高个,戴眼镜,看着像个教书先生。
“是滨城来的赵师傅吧?吴师傅打过电话了。”沈厂长很客气,把两人让进办公室,倒了茶。
“沈厂长,打扰了。我们厂急用丝绸,吴师傅说您这儿有货,我们就来了。”赵志刚说。
“是有货,但不多。十匹真丝素绉缎,是给上海‘美亚服装厂’订的,合同签了,但还没来提货。吴师傅说了你们的情况,都是同行,能帮就帮。但这货是上海订的,我让给你们,得赔违约金。所以价格……”
“价格我们林经理说了,可以加20%。但货我们要验,质量要保证。”
“行,先看货。”
沈厂长带他们去仓库。仓库不大,但很干净,货架上整齐码放着各种面料。真丝素绉缎放在最里面的货架上,用防潮纸包着,外面贴着标签:品名、规格、颜色、米数、生产日期。
赵志刚让刚子拆开一匹,仔细看。面料在仓库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质地细密,手感滑腻。他拿出林卫东给的样品——一小块杭州的真丝素绉缎,对比着看。颜色、光泽、手感,几乎一样。又用放大镜看织造,经纬均匀,没有瑕疵。
“沈厂长,这面料,色差怎么样?我们有要求,色差不能超过0.5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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