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精的天丝原料,是在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到港的。一个二十英尺的标准集装箱,从奥地利林茨出发,经汉堡港上船,漂了一个多月,终于停在了大连港的码头上。赵志刚带着车队去提货,集装箱打开时,一股木材和化学试剂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那是天丝原料特有的味道,清冽,干净。
原料到厂那天,陈师傅亲自带人卸货。一捆捆白色的纤维卷,裹着防潮膜,外包装上印着兰精的鹰徽和“TENCEL”的商标。他抽出一小撮,对着车间的灯光看,纤维细腻,光泽柔和,像初春的柳絮。
“是正品。”他对手边的沈厂长说,“跟咱们之前用的一样,甚至更好。”
“兰精的A100型号,是顶级的。”沈厂长用指甲掐了一小段,在指间捻了捻,“纤维强度高,缩水率低。这批做完,‘温玉’的品质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原料进了仓库,按批次、日期、检验号分门别类码好。仓库新装了温湿度控制系统,保持在温度20度、湿度50%的最佳存储环境。进出要记录,谁取货,取多少,干什么用,一笔一划写在台账上。这是郑总监新定的规矩,原料管理,要像管钱一样严。
原料问题解决了,但“温玉”春季系列的预售压力来了。东京、北京、上海三店同时启动预售,定价比去年涨了10%,但交货期要三个月。唐静设计的预售方案很用心:一份精美的画册,用中日英三语介绍“温玉”的面料、工艺、灵感来源;一张定制书签,用“温玉”的边角料做,上面绣着“静待花开”四个字;还有一封手写信,是陈师傅口述、厂里字最好的会计写的,讲这批“温玉”的来之不易。
预售第一天,东京店收了二十个订单,北京店十五个,上海店十个。不多,但都是全款预定,客人不问折扣,只问能不能再早一点拿到。店长们回复得很艺术:“好东西值得等待,就像好酒需要时间。”
但林卫东知道,等待的时间,每一天都是成本。原料到了,但生产要时间,绣花要时间,整烫要时间,质检要时间。三个月,其实很紧。
腊月二十八,厂里放了年假。大部分工人都回家了,只剩“温玉坊”的二十个人和陈师傅、杨秀娟几个骨干没走。车间里安静了许多,机器停了,只有“温玉坊”的灯还亮着,缝纫机嗒嗒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格外清晰。
除夕夜,林卫东在食堂摆了四桌,请留下的人吃年夜饭。菜是食堂师傅做的,丰盛,但简单。没有酒,因为下午还要干活。陈师傅举着茶杯站起来:
“今年,是咱们卫东厂关键的一年。东京店开了,‘温玉’火了,供应链的根扎深了。这些都是好事,但也都是压力。今天留下加班的,都是好样的。我老陈,谢谢大家。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敬陈师傅!”众人举杯。
吃完饭,林卫东给每人发了个红包,五百块。不算多,但心意在。小红接过红包,眼睛有点红:“林经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没在家过年。但在这儿,也挺好。”
“等这批‘温玉’做完了,给你放长假,回家好好陪爸妈。”林卫东说。
“嗯。林经理,我想好了,开春我想去苏州,跟沈师傅学苏绣。咱们的‘温玉’,绣花是关键,我想学精了,以后不用老麻烦沈师傅,咱们自己就能做。”
“好志气。厂里出学费,你去学,学成了,给你涨工资。”
小红笑了,用力点头。
晚上,春晚开始了,但“温玉坊”里没人看电视。陈师傅带着人,在做第七件“温玉”衬衫。这批春季系列,总共五十件,现在完成六件,还差四十四件。进度比计划慢了一天,因为新到的天丝原料,和真丝的融合需要重新调试。沈厂长在苏州实验室里试了三天,才找到最佳参数。
“这批料子,比之前的更糯,但弹性也大了。缝的时候,手要更轻,针脚要更密,不然容易变形。”陈师傅一边示范一边说。
杨秀娟在旁边看,手里也在做。她做的是一件女式衬衫,领子要更秀气,腰身要更收。她改了三次版,才做出理想的效果。每一针下去,都像在雕刻。
窗外,偶尔传来鞭炮声,远远的,闷闷的。城市在过年,但这里,时间像静止了,只有针线在布面上穿梭的声音,细密,绵长。
林卫东在办公室里,看年度报表。这一年,销售额突破三千万,净利润六百万。投资花掉一千万,但账上还有八百多万结余。东京店还在亏损,但北京、上海店开始盈利。国内市场打开了,日本市场站稳了,欧美市场有了眉目。数字是漂亮的,但背后的辛苦,只有他知道。
电话响了,是周启明从香港打来的拜年电话。
“小林,年过得好?”
“在厂里加班。周先生,您呢?”
“在家,陪老婆孩子。小林,你太拼了,过年都不休息。”
“没办法,‘温玉’预售出去了,得按时交货。品牌信誉,比过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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