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制组那边,杨秀娟带着人重新调了设备。针换成了日本风琴的极细针,线换成了德国高士的透明线,针距调小到每厘米十四针。压脚压力调到最低,送布牙调到最细。每个工位旁都放了小风扇,不是为降温,是为让面料在缝制时保持干爽——一点手汗就可能让真丝发霉。
第一批样衣出来,陈师傅亲自检查。灰粉色衬衫,袖口微喇,对着光看,针脚细密均匀,但领子的内衬有点不服帖,拆了重上。雾蓝色阔腿裤,裤腿宽大,但侧缝的线条不够直,拆了重缝。浅杏色短外套,门襟的暗扣位置偏了0.3毫米,拆了重钉。
“陈师傅,0.3毫米,客人根本注意不到。”杨秀娟小声说。
“咱们自己要知道。”陈师傅指着拆下的衣片,“‘轻温玉’卖的不是遮羞布,是手艺,是态度。0.3毫米的误差,在别人那里也许能过,在咱们这里,就是态度不端正。重做。”
车间的灯亮到深夜。拆线声,缝纫机声,低低的交流声,混在一起。没有人抱怨,但能感觉到那种紧绷——时间紧,要求高,不能出错。
林卫东晚上来车间,带了几箱饮料和点心。他站在“温玉坊”的玻璃墙外,看着里面专注的身影,没有进去打扰。转身回到办公室,松本的电话来了。
“林经理,丽新那边有动静,在打听‘轻温玉’的原料和工艺。我担心他们模仿。”
“料到会有这一天。”林卫东很平静,“但‘轻温玉’的核心不光是配方和工艺,是过去一年咱们在面料研发、工艺磨合、版型调整上积累的数据和经验。这些,他们偷不走。而且,咱们的节奏他们跟不上。‘轻温玉’六月上市,等他们搞清楚原料来源、调试好工艺、做出样衣,最快也要八月。那时候,咱们的秋季系列已经准备好了。”
“但价格上,他们肯定有优势。丽新的供应链比咱们成熟,成本控制更好。如果他们打价格战……”
“不打价格战。咱们打价值战。‘轻温玉’的价值,不只是面料和工艺,是背后一整个故事——从苏州桑园到东京银座,从陈师傅的手到客人的身。这个故事,他们会讲吗?就算会讲,客人信吗?银座的客人,眼睛毒,心里有秤。便宜十块二十块,也许能吸引一些人,但留不住真正的客人。”林卫东顿了顿,“松本,你记得咱们在银座开店第一天,那位买了衣服的女士说的话吗?‘银座是战场,但也是寺庙。’战场拼的是刀枪,寺庙讲的是香火。咱们要做的是后者。香火旺不旺,看的是诚心,不是嗓门大。”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我明白了。那我这边,会留意丽新的动静,但不主动回应。专注把‘轻温玉’的上市做好。”
“对。上市活动准备得怎么样了?”
“按计划。六月五号上午十点,开店仪式,不请媒体,但会有几位《装苑》的编辑和关系好的买手来。之后一周,每天下午安排一场小型沙龙,邀请预约客人和VIP,由店员讲解‘轻温玉’的工艺和搭配。同时,橱窗每天换一个主题,用‘轻温玉’面料做艺术装置,吸引路人。”
“好。细节上,你把握。需要滨城这边配合的,随时说。”
挂了电话,林卫东走到窗前。夜色中的厂区,只有“温玉坊”的灯还亮着,在黑暗里像一座孤岛,但坚定。
他想起陈师傅那句话:“0.3毫米的误差,就是态度不端正。”
是啊,态度。在这个什么都求快的时代,慢,成了一种态度。在这个什么都求多的时代,少,成了一种态度。在这个什么都求响的时代,静,成了一种态度。
“轻温玉”要卖的,就是这种态度。
五月最后一周,“温玉坊”完成第一批“轻温玉”成衣,五十件。陈师傅一件件检查,签字,打包。纸盒是特别设计的,比“温玉”的盒子小一号,更轻薄,颜色是灰粉色,烫银的LOGO。里面除了衣服、记录卡,还多了一张小卡片,是陈师傅口述、小红手写的:“此衣宜初夏,清风盈袖时。”
小红现在已经是“温玉坊”的骨干,这次“轻温玉”的缝制,她负责最难的袖口弧线。陈师傅检查时,一句“可以”,让她红了眼眶。
六月一号,五十件“轻温玉”空运发出。二号,到达东京。三号,小野收到货,开箱检查,一件件挂进后面的VIP室。四号,预约客人陆续接到电话通知,可以五号来店取货。
四号晚上,银座下起了小雨。小野关店前,最后检查了一遍橱窗。布幔已经撤下,换上了三套完整的“轻温玉”搭配,在射灯下,泛着湿润的光泽,像雨后的樱花。她在玻璃门上挂上“明日十时开业”的牌子,锁门,站在檐下看了一会儿雨中的银座。
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车灯划出流动的光带。这个从不沉睡的街区,明天会怎样看待这几件来自中国的薄衫?
她不知道。但心里,是踏实的。因为知道,衣服是好衣服,人是认真的人。
这就够了。
转身,撑开伞,走进雨里。
明天,梅雨季前的东京,会有一场安静的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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