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衣工艺能怎么补救?”梁设计师问,“总不能给大衣刷一层胶吧?”
“我倒有个想法。”苏设计师开口,“以前我在意大利参观工坊,见过他们用一种‘蒸汽定型’工艺,处理羊毛混纺面料。用高温蒸汽瞬间喷射,让纤维表面的毛鳞片闭合,减少摩擦起球。但温度和时间要控制得极准,不然面料会发硬或缩水。”
“蒸汽定型……”王教授在电话里思索,“理论上可行。但我们的面料是三混纺,真丝和羊绒都怕高温。要找到一个温度和时间窗口,既能闭合羊毛毛鳞片,又不伤害真丝和羊绒。这需要实验。”
“实验要多久?”陈师傅问。
“如果有设备,今天就能开始。但苏州这边没有专业的蒸汽定型机。”王教授说。
“滨城有。”郑总监说,“大车间有一台旧的蒸汽吊瓶烫台,以前做毛料西装用的,后来不用了,但设备还在。可以改装试试。”
“那就改。今天就开始实验。王教授,你把面料参数发过来,我们做温度梯度测试。”杨秀娟拍板,“陈师傅,苏州那边继续攻关面料,双线并行。小红,你带人去仓库把旧烫台找出来,清洁调试。梁设计、苏设计,你们准备几块不同部位的面料小样,做破坏性测试。我们只有五天时间,五天内,必须找到解决方案。”
命令下达,所有人动起来。旧烫台从仓库角落拖出来,积了厚厚一层灰。小红带人清洗,检查电路,调试蒸汽压力。王教授发来面料纤维成分、染色温度、缩水率等关键数据。杨秀娟在笔记本上列了个表格,从80度到120度,每隔5度设一个测试点,时间从5秒到30秒,分六档。总共三十六个测试组合。
实验从下午三点开始。小红负责操作,杨秀娟记录。一块块巴掌大小的面料小样,被夹在烫台上,蒸汽“嗤”地喷出,白雾弥漫。烫完,冷却,然后用手用力摩擦一百下,模拟穿着摩擦,再对着光看起毛情况。
八十度,五秒,浮毛依旧。八十五度,十秒,略有好转,但面料发硬了。九十度,十五秒……一块块小样测试,数据密密麻麻记了半本笔记本。窗外天色渐暗,车间里亮起灯,蒸汽和汗水混在一起,空气湿漉漉的。
晚上八点,测试到一百零五度,二十秒。小红烫完,摩擦,然后“咦”了一声。
“杨姐,你看这块。”
杨秀娟凑近,对着光。小样表面,浮毛明显减少了,用手摸,手感没有变硬,反而更滑糯了。她又用力摩擦了五十下,再看,起毛情况比之前好很多。
“这个参数有戏。再试几块同样部位的布,要腋下、袖口、后背的。”杨秀娟心跳加速。
又测试了五块小样,结果稳定。一百零五度,二十秒,蒸汽压力0.4兆帕。这个参数下,羊毛毛鳞片有效闭合,真丝和羊绒没有明显损伤,面料缩水率在可控范围内。
“找到了!”小红兴奋地喊出来。
杨秀娟长舒一口气,但马上又冷静下来:“这只是小样。做大衣是整体处理,各部位厚度、弧度不同,受热可能不均。要做成衣实验。”
她用那件起毛的样衣,重新整烫,用新参数。蒸汽烫斗缓缓移动,从领子到袖口,从前襟到后背。烫完,大衣挂起来冷却。然后,她穿上,在车间里走了二十分钟,反复抬臂,转身,模拟日常动作。
脱下,检查。腋下、袖口、侧缝,起毛情况大大改善,只有零星几处轻微起毛,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可以了。”杨秀娟终于露出笑容,“这个参数,可以用。郑总监,马上安排,改装两台烫台,专用于顶级大衣的后整理。工人培训,我来做。王教授,您看这个参数,对面料长期性能有没有影响?”
“我模拟了一下,在这个温度和时间下,纤维损伤很小,在安全范围内。但每件大衣只能处理一次,重复处理会伤面料。另外,处理后,面料会有些微缩水,打版时要预先放出余量。”王教授说。
“好,梁设计、苏设计,调整版型,放出0.5%的缩量。小红,你培训工人,明天开始,顶级大衣的生产线启动。陈师傅,”杨秀娟对着电话,“面料那边,继续攻关,能完善最好。但我们这边,有备用方案了。”
电话那头,陈师傅声音哽咽:“好,好……我这边,五天内,一定拿出合格的面料。双保险。”
深夜,滨城“温玉坊”的灯还亮着。缝纫机声重新响起,这一次,是为那五十件顶级大衣。杨秀娟站在生产线旁,看着工人们一针一线,专注而沉稳。
窗外,秋风已凉。但“温玉坊”里,热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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