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刚过,滨城的早晨还沉浸在节日后的慵懒里。林卫东走进办公室时,桌上已经放着一封国际快递。牛皮纸信封,寄件人地址是巴黎第八区,圣奥诺雷街。他拆开,里面是法文的邀请函,烫金花体字,附着一封简短的中文手写信。
邀请函是法国高级时装公会发出的,邀请“卫东”品牌参加三月举办的巴黎秋冬时装周“新兴设计师展示单元”。手写信来自一位姓赵的女士,自称是公会驻华代表,在东京银座看到“卫东”的店,印象深刻,认为品牌“兼具东方美学与现代工艺,符合法国市场对奢侈品的重新定义期待”。
林卫东拿着邀请函,在窗前站了很久。巴黎时装周,对任何一个服装品牌来说,都是殿堂级的存在。能站上那个T台,意味着被世界最顶级的时尚圈看见。但机会背后,是巨大的挑战:三个月内,要完成一个完整的时装周系列,从设计、打版、样衣,到模特、秀导、宣传,每一环都是钱,都是时间,都是从未有过的压力。
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卫东”要提前启动欧美市场计划,而且是最高调的方式——在巴黎,在全世界时尚媒体的镜头下,首发亮相。成了,一夜成名。败了,可能成为笑柄。
手机响了,是周启明,语气是难得的兴奋:“小林,邀请函收到了吧?赵女士先联系了我,我让她直接寄给你。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华平那边已经表态,如果你们决定去巴黎,可以追加投资,专门支持这次发布。冯总说了,要钱给钱,要资源给资源!”
“周先生,三个月,一个完整系列,我们没做过。”林卫东实话实说。
“没做过才要去做!丽新在银座跟你们缠斗,你们跳出去,直接上巴黎T台,这叫什么?这叫降维打击!等你们从巴黎回来,丽新那些模仿,就变成笑话了!”周启明语速很快,“小林,我知道你们稳,但有时候,该冲就要冲。华平的钱不是白给的,他们要看到你们敢闯敢拼的劲头。这次巴黎,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需要和团队商量。”
“商量可以,但要快。时装周排期很紧,一周内要给公会回复。另外,赵女士建议,如果你们决定参加,最好一月中旬就去巴黎一趟,看场地,见秀导,了解规则。这些,我都可以安排。”
挂了电话,林卫东在办公桌前坐下,打开电脑,搜索“巴黎时装周新兴设计师单元”。往年的视频、报道、评论,潮水般涌来。光鲜的T台,挑剔的媒体,匆匆的买手,还有那些在后台紧张到呕吐的年轻设计师。成功的故事很耀眼,失败的故事无人提及。这是个名利场,也是绞肉机。
他闭上眼,脑子里闪过这一年:东京银座店开业时的忐忑,“温玉”面料调试时的煎熬,供应链断裂时的绝望,客人拿着放大镜检查扣眼时的专注,陈师傅在苏州工厂里熬红的眼睛,小野在银座雨中坚定的背影……
“卫东”这个牌子,像一棵从石缝里长出来的树,好不容易扎稳了根,现在,有人要把它移栽到世界中心的聚光灯下。能活吗?能长得更大吗?还是会因为水土不服,迅速枯萎?
敲门声响起。陈师傅探头进来:“小林,你找我?”
“陈师傅,您看看这个。”林卫东把邀请函递过去。
陈师傅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他的手很稳,但林卫东看见,镜片后的眼睛,瞳孔微微缩了一下。看完,他把邀请函轻轻放在桌上。
“巴黎……时装周?”他重复,像在确认一个陌生的地名。
“是。邀请我们参加三月的秋冬系列发布。”
“我们……去巴黎走秀?”
“嗯。如果去,要在一个月内出设计,两个月内完成样衣,三月发布。系列至少要二十个look,从大衣到配饰,要完整。工艺、面料、设计,都要达到国际水准。”林卫东顿了顿,“而且,要去巴黎做。”
陈师傅沉默。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滨城一月的早晨,冷,干。而巴黎的T台,热,燥。
“咱们的东西,能在巴黎站住吗?”他问,更像自问。
“不知道。但邀请我们的人说,我们的‘东方美学’和‘现代工艺’,是他们看中的。”
“东方美学……”陈师傅苦笑,“咱们做的,不就是件衣服吗?怎么就成了美学了。”
“在银座,客人买的是衣服。在巴黎,他们看的是故事。我们要讲的,就是咱们这一针一线的故事。”林卫东站起来,走到陈师傅身边,“陈师傅,您说,咱们该去吗?”
陈师傅没马上回答。他看着窗外厂区里早起上班的工人,三三两两,哈着白气,走向车间。那些车间里,有“温玉坊”,有“轻温玉”生产线,有正在赶制的春季系列。这些,是他熟悉的,踏实的。而巴黎,太远了,太亮了。
“去了,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他问。
“可能会损失一笔钱,可能会被媒体批评,可能会让投资方失望。但品牌,应该不至于死。我们还有东京,还有北京上海,还有这些踏踏实实做衣服的工人。”林卫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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