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佝偻的背影在晨光中显的格外瘦小。
陈金城看着这一幕,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愧疚。
他想起自己的父母也是农民出身,父亲只读过半年扫盲班,勉强能写自己的名字。
小时候家里也有几亩地,后来父母进城在建筑工地打工。
土地承包给了别人,再后来...随着城市扩张,那些地就彻底没了。
“我...”他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些曾经在他看来理所当然的道理,此刻在具体的现实面前,显的如此苍白无力。
李砚舟拍拍他的肩膀:“老陈,我今天找你来,不是要批评你,更不是要跟你争个高低。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们制定的政策,在基层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不是文件上的文字,不是汇报里的数字,而是真真切切影响着成千上万普通人生活的现实。”
两人沿着河堤慢慢往回走。
初升的太阳已经完全跃出地平线,将金河染成一片灿烂的金色。
河面上薄雾缭绕,几只早起的白鹭掠过水面,景色美不胜收。
“盘县要发展,这是肯定的。”李砚舟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但不能只要GDP,不要人心。
发展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如果发展反而让一部分人的日子更难过了。
那这样的发展还有什么意义?”
他转过身,正视陈金城:“莱特纸业的事情,我否决了,主要是因为污染问题。
但招商引资的工作不能停。
我们需要的是真正能带动就业,惠及民生的好项目。
而不是那些打着投资旗号,实际上只想圈地赚钱的污染企业。”
陈金城沉默良久。
晨风吹过他花白的鬓角。
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那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砚舟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第一,成立专门的工作组,重新梳理开发区征地的补偿和安置问题。
该补的补偿要补到位,该落实的就业要真正落实。
要替大家伙解决后顾之忧!不能一补了之,要建立长效的帮扶机制。”
他的思路清晰,显然已经深思熟虑。
“第二,对于已经在河堤上开垦土地的村民,不要一刀切的进行铲除。
可以规划出一部分无主的荒地,作为‘失地农民创业园’,让他们进行合法种植。
政府提供技术指导,还可以帮他们联系销售渠道。”
“我觉得种油菜花就挺好嘛!可以榨油,菜籽饼还能用来做饲料。
最重要的是漂亮!
金河沿岸如果种上成片的油菜花,春天开花时一片金黄,那景观得有多美?
开发区都是工厂,绿化资源本来就少。
如果能将油菜花田搞起来,既解决了村民的生计问题。
又美化了环境,还能发展观光农业,一举三得!”
陈金城听着,心中渐渐敞亮起来。
这个思路确实比他之前那种简单粗暴的“征地—补偿—招工”模式要高明的多。
“至于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李砚舟突然停下脚步。
表情诚恳的看着陈金城:“老陈,我希望你能帮我。”
陈金城一怔:“帮你?”
“你的能力毋容置疑!”李砚舟的语气真挚,听不出半点虚假。
“招商引资这块,县里没人比你更熟。
盘县未来的发展,离不开好的项目,好的投资。
但我们要改变思路,不能什么项目都接。
环保要达标,就业要实在,对群众要有利。
这才是我们招商引资的新标准。”
他伸出手:“老陈,咱们搭班子,一起为盘县几十万老百姓做点实事,你看怎么样?”
陈金城看着李砚舟真诚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七八岁的小同志。
是真的想为盘县做点实事。
而不是像杨新民那样,只在乎权力跟政绩。
那些常委会上的争斗,那些面红耳赤的争吵。
在李砚舟看来,或许从来都不是个人恩怨,而是发展理念的碰撞。
“我需要时间考虑。”陈金城最终说道。
这话不完全是推托,多年的官场生涯让他习惯了谨慎,习惯了权衡利弊,再三斟酌。
“当然。”李砚舟理解的点点头,微笑依然挂在脸上。
“不过在你考虑的时候,我们可以先做一件事。”
“什么事?”
李砚舟指了指河堤上那些菜地,又指了指远处公路上不时驶过的车辆。
“跟城管和环卫部门的人打个招呼。
告诉村民们,这些地暂时可以继续种,但是...
不能再用农家肥了,这味道太冲,怕是过往车辆都不敢开车窗。
县农业局正好有一批政府补贴的有机复合肥,肥效好还没臭味,可以让他们申请试试。”
陈金城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在清晨的河堤上传出很远,惊起了芦苇丛中的几只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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