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雾,似乎比别处更懂得包裹与藏匿。它既遮掩了日军轰炸机的视线,也给这座战时陪都的种种活动蒙上了一层保护色。
贾玉振在七星岗的“抗战公寓”安顿下来后,那颗在流亡路上被血与火反复灼烧的心,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环境的相对稳定,让他得以系统地整理一路的见闻与思绪,并将创作的重心,重新聚焦于那个核心的使命——用“未来之书”,点燃今日之国魂。
他首先将《明日食单》和《安家记》的手稿重新眷抄、修订,并开始构思一个更为宏大的系列,他将其命名为《未来之书》。
这一次,他的笔触更加沉稳,视野更加开阔。
他不再仅仅是描绘未来生活的美好图景,而是试图构建一个完整的、强大的、独立的现代国家形象,以此作为激励当下抗战的精神图腾。
在陶行之先生的引荐下,贾玉振参加了一个在沙坪坝南开中学内举行的、非正式的文化人周末沙龙。
与会者除了陶行之、胡风等旧识,还有许多新面孔:有致力于科普救国的科学家,有研究战时经济的学者,有从事民众教育的老师,甚至还有几位对华友好的国际友人。
沙龙气氛开放而务实,大家围坐在一起,讨论的不仅是文艺,更多是国家的现实困境与未来出路。
在这里,贾玉振遇到了中央大学年轻的物理学教授顾静寰。顾教授戴着厚厚的眼镜,言语不多,但谈及国家工业建设时,眼中便放出光来。
“贾先生,您的《安家记》里提到‘线牵的小太阳’、‘不用油的长明灯’,这背后是强大的电力工业。”
顾教授推了推眼镜,认真地说,“而电力,又依赖于钢铁、机械、化工……这是一个完整的体系。我们现在受制于人,就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工业脊梁!”
贾玉振深受触动,他与顾教授长谈数次,汲取了诸多关于现代工业的常识性概念。
回来后,他写下了《未来之书·工业篇:钢铁的誓言》,文中描绘了未来中国自己的汽车厂、发电站、机床车间,将“自力更生”的种子,埋藏在充满希望的蓝图之中:
“……看吧,在那未来的原野上,奔流着我们自己熔铸的钢铁洪流;在那未来的天空中,翱翔着我们自己打造的银翼雄鹰!这,就是我们今日浴血奋战,所要扞卫的——民族产业的尊严与未来!”
这篇文章经由胡风主持的《七月》杂志发表后,不仅在文化界引起反响,甚至吸引了一些实业家和工科学生的注意。
他们写信给编辑部,表达了对文章中描绘的工业蓝图的向往,以及“科技救国”的迫切心情。
除了文字,贾玉振也没有忘记歌声的力量。他与苏婉清合作,将之前在流亡路上酝酿的几首歌曲进一步打磨。
苏婉清的素描本里,多了许多重庆市民生活的速写:在防空洞里坚持学习的学生、在江边搬运物资的工人、在废墟上重建家园的妇女……这些形象,都成为了歌曲创作的灵感源泉。
他们共同创作了一首节奏更为铿锵、充满力量感的进行曲:
(改编自《怒放的生命》抗战版)
曾经多少次跌倒在路上,
曾经多少次折断过翅膀,
如今我已不再感到彷徨,
我要消除这频繁的战火!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
就像穿行在无边的旷野,
拥有挣脱一切的力量!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就像矗立在彩虹之巅,
就像穿行璀璨的星河,
拥有超越平凡的力量!
这首歌由进步学生歌咏队率先排练演唱,在一次各界联合举办的劳军晚会上,当合唱团激昂嘹亮的歌声响彻礼堂时,台下许多官兵和民众都激动得热泪盈眶,跟着节奏用力鼓掌。
这首歌迅速在重庆的各大学校、工人夜校乃至部分军队中传唱开来,“怒放的生命”成为了激励人们不屈不挠、追求新生的一句口号。
贾玉振的阁楼,渐渐成了一个小小的文化磁场。不仅有志同道合的文化人前来交流,一些渴望了解“未来”、寻求精神力量的大学生和青年职工也慕名而来。
贾玉振从不空谈理想,他总是结合一路的见闻,将《未来之书》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与当下的抗战、与每个人的责任联系起来。
他对围坐在身边的青年们说:“我们今日之牺牲,不是为了回到过去,而是为了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未来。
那个未来里,不仅有《明日食单》里的饱暖,有《安家记》里的安宁,更有《工业篇》里的强盛!
而我们每一个人,无论是拿枪的,还是拿笔的,无论是做工的,还是种田的,都是这个未来的铸造者!”
他的话语,如同在青年们的心中点燃了一簇火苗。一个来自北碚纺织厂的女工在听完后,含着泪说:
“贾先生,我以前只觉得日子苦,看不到头。现在我知道了,我们多织一尺布,前线就多一份暖,未来就早一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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