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帕万醒了。
是饿醒的。肚子里空得发慌,像有只爪子在里面轻轻挠。
他躺在窝棚里,棚子是破布和捡来的塑料片搭的,风一吹就哗哗响。
他盯着棚顶的窟窿看,那点灰蒙蒙的光,不算亮,但告诉他,一天又开始了。
他想起昨天那个外国游客,白皮肤,举着个黑匣子四处照。
那人扔给他一张饼。
帕万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饼是吃完了,味道却没记住,只记得趴下去时,地上的石子硌得膝盖生疼。
他爬起来,窝棚矮,他习惯了弯腰。
恒河就在不远,味道先飘过来,是那股熟悉的、混着粪便和腐烂物的气味。
他走到河边,随便找了个地方蹲下。
解手是每天的头一件事。达利特都在这里解手,别处他们也不能去。
完事了,他脱下那身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服,走进河里。
水是浑的,泛着黄,上面漂着些东西,有时是菜叶,有时是别的。
他捧起水,往脸上抹。水进到眼睛里,有点蛰。
他嘴里念着洗清罪孽的话,心里盼着今天还能遇上愿意施舍的游客。
水里漂过一只死狗,肚子胀得老大。
帕万看着,心里有点可惜。
不是可惜狗,是可惜它不值钱。
要是死人,就能卖给收尸的,换几个卢比。
上回他捞到个没烧透的寡妇,换了钱,吃了三天饱饭。
据说把尸体制成标本卖给西洋,可以卖大钱。
尸体不够时,有时他也看见收尸的抓落单的活人凑数。
他在河里站了一会儿,然后上岸,穿上湿衣服,往集市走。
路上遇见几个高种姓的人,他立刻趴下,等他们走远。
他朝着那些人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很轻,没人看见。
集市上人多。
帕万在街角蹲下,把破碗摆在面前。
他开始乞讨,先是小声哼哼,见有人看过来,就大声咳嗽,咳得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掏出来。
如果还没人给钱,他就磕头,额头碰在硬土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法子对白人游客挺管用。
中午,他用讨来的钱买了个饼。
卖饼的也是达利特,把面团夹在胳肢窝底下揉。
帕万接过饼,几口就吃完了。
他舔舔手指,想着下午该去哪儿。
回到棚户区,拉朱正跟人聊天。
拉朱去过龙国人的工厂,是这里见过世面的人。
“龙国的马路,比咱们睡的床还干净。”
拉朱说,眼睛看着远处,好像能看见似的。
“我在那儿干得好,他们还让我去龙国看了看。”
旁边的人睁大眼睛听着。
“后来呢?”有人问。
拉朱脸上的光暗了下去。“后来厂子没了。官府随便找了个理由说他们不守规矩,罚了很多钱。龙国人走了,我也回来了。”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官府说话不算话,拉投资时说的漂亮,看人赚钱了就想方设法敲诈。我要是能留在那边就好了……”
帕万问:“那样的好地方,西洋的老爷们能看着它存在?”
拉朱笑了笑,那笑容不好看。“是啊,太好了,要遭天妒的。可他们挺过来了——他们跟十几个国家打仗,赢了。”
帕万赶紧问:“有我们吗?”
“那次没有。”
帕万挺高兴,胸脯微微挺起。“要是我们去了,准能赢。”
拉朱摇摇头,眼神复杂。
“后来我们跟他们打过一回。他们几个兵,撵着我们几百人满山跑。”
帕万愣住了,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夜里,帕万躺在草垫上,稻草扎人。
远处的狗在叫,恒河的味道一阵阵飘进来。
他想着拉朱的话,那些话像小虫子,在他心里钻。
他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到了龙国。
天是蓝的,像最贵的绸缎。
空气里没有臭味,反而有点淡淡的香。
街上的人穿得干净,脸上带着笑,那笑不是装出来的,是从心里透出来的。
他走进一个吃饭的地方,有人客气地请他坐。
椅子很软。端上来的饭冒着热气,有绿的菜,黄的肉,白的饭。
他吃了一口,眼泪就下来了——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在街上走,他看见黑皮肤的人和黄皮肤的,白皮肤的人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他试着直起腰走路,没人骂他。
他敢看别人的眼睛了,那些眼睛里没有嫌弃,很平静。
最让他吃惊的,是孩子们都在读书。
男孩女孩坐在一起,念着书上的字。
那屋子又大又亮,比他住的棚子大十倍。
他想起了在垃圾堆里找吃的达利特孩子,心里有点堵。
“要是……我能生在这儿……”他小声说。
他在梦里求神:“神啊,下辈子别让我当婆罗门了,让我当龙国人吧,一天也行……”
一股臭味把他弄醒了。
他还躺在棚子里,身上盖着破布。
狗还在叫,恒河的味道更重了。
天快亮了,他又该去河边,开始新一天的乞讨。
窗外,恒河还在流,带着垃圾和说不清的东西,静静地流向看不见的地方。
那座快和圣山一样高的垃圾山,在晨光里隐隐约约,像挡住了什么东西——也许是外面的敌人,也许是里面的什么东西。
他慢慢爬起来,又开始合手祷告。
这次声音更小,小到自己都听不见。
这个梦太长了。
长到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是梦里干净的龙国,还是眼前发臭的恒河?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天亮了,该去要饭了。
他在想:也许,也许当初的祖先能打败那些侵略者就好了。
恒河还在流,带着千年的脏,万世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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