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期推迟。”影佐决断道,“通知重庆方面,停止一切对贾玉振的监视和骚扰。
必要的话,可以暗中帮他挡掉一些来自支那政府内部的麻烦——比如那些批判他的报纸。
我们要让他在温柔乡里,慢慢锈掉。”
“是!”
小野敬礼离开。影佐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又听了一遍《万年》的日文版。
听着听着,他忽然想起自己在东京帝国大学读书时,也曾给心仪的女生写过和歌。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得像上辈子。
他摇摇头,关掉留声机。
十一月二日,重庆七星岗小楼
傍晚时分,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停在巷口。
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穿灰色中山装,戴眼镜,文质彬彬;
另一个年轻些,穿着八路军军服改的便装,皮肤黝黑,眼神明亮。
冯四爷早已得到消息,在院门口等候。
他仔细检查了来人的证件——八路军驻渝办事处的介绍信,盖着鲜红的印章,还有一封冼星海的亲笔信。
“贾先生,苏女士,客人到了。”冯四爷引着两人进屋。
贾玉振和苏婉清已在堂屋等候。穿中山装的中年人上前一步,伸出手:“贾先生,苏女士,冒昧打扰。我姓徐,在办事处负责文艺联络工作。
这位是小刘,刚从延安过来,在鲁艺学习音乐。”
小刘有些拘谨地鞠躬:“贾先生好,苏女士好。我们在延安听了您的歌,很多同志都喜欢。”
众人落座。
何三姐端上茶水,好奇地打量着小刘身上的衣服——那布料粗糙,洗得发白,肘部和膝盖打着补丁,但针脚细密整齐。
徐同志开门见山:“贾先生,我们这次来,是有个不情之请。前线很多战士喜欢您的《万年》《为你写诗》,经常在行军、休息时哼唱。
但延安条件艰苦,缺留声机,缺唱片,更缺懂简谱的音乐教员。
我们想……请您派人去教教战士们识谱,或者,给我们一些歌谱和教唱的方法。”
他从随身布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双手递给贾玉振。
笔记本是粗糙的土纸订成的,扉页上有一行遒劲的毛笔字:
“音乐也是战斗力——冼星海嘱转”
贾玉振手指拂过那行字,久久不语。
冼星海——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黄河大合唱》的作者,此刻应该在苏联养病。
这句嘱托,重如千钧。
他继续翻看。笔记本里密密麻麻抄着歌谱,都是手绘的五线谱和简谱对照,字迹工整得惊人。
除了他的《万年》《为你写诗》,还有《青衫》的诗句,甚至有一些他从未公开的、只给苏婉清念过的句子,不知怎么也被抄录下来,旁边注着拼音和简单的释义。
“这些是……”他抬头。
小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鲁艺的同学们根据电台广播和传抄本整理的。有些地方可能记错了,您多指正。”
贾玉振一页页翻看。
他看到在《为你写诗》的歌谱旁,有人用铅笔批注:“此句‘把时光熬成蜜汁’,可向战士解释:就像咱们熬小米粥,火要慢,心要静,才能熬出甜。”
在《青衫》的“立尽人间风雨亭”旁,另一行小字:“风雨亭即阵地,立尽即坚守。”
这些朴素甚至稚嫩的解读,却让他心头震动。
徐同志轻声说:“贾先生,音乐在延安不光是娱乐。
战士们在行军路上唱,能解乏;在战斗间隙唱,能壮胆;
在思念家乡时唱,能暖心。
您的歌,旋律好记,歌词贴近普通人的感情,战士们一听就会。
但我们不能总靠口口相传,容易传走样。
所以想请您帮帮忙,把歌谱规范起来,再教我们一些简单的教唱方法。”
苏婉清忽然开口:“你们……缺唱片机?”
小刘点头:“整个延安,只有两三台能用的,还是缴获的。唱片更少,磨损得厉害。”
苏婉清看向贾玉振。贾玉振合上笔记本,深吸一口气:“歌谱我这里有现成的,可以给你们。教唱方法也不难,我可以写一份详细的说明。另外……”
他顿了顿,说:“百代公司最近结算了一笔版税,我本来打算添置些画具颜料。
现在想想,不如买十台简易留声机,再加一批唱片,捐给延安。
当然,不能直接送,得通过红十字会之类的渠道转。”
徐同志眼睛一亮,随即又摇头:“贾先生,这太破费了。您的心意我们领了,但钱还是该用在您自己的事业上。”
“这就是我的事业。”贾玉振语气坚定,“歌写出来,就是要让人听的。前线战士也是人,也该听见。”
一直沉默的苏婉清轻声补充:“我们还可以录一些专门的教唱唱片,用最慢的速度,一句一句教。这样即使没有教员,战士们也能跟着学。”
小刘激动得脸发红:“那……那太好了!”
事情就这样定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