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
白秀行脸上那准备分享巨大秘密的兴奋,瞬间被不耐烦取代。
他朝着门口方向,语气里带着被打断的懊恼:
“谁呀?不是说了莫要打扰么!”
门外是鸨母小心翼翼的声音:
“白小公子恕罪,奴家来禀报一声,‘听雪轩’方才似乎有些响动……”
“知道了知道了!”
白秀行挥挥手,转而看向乔慕别,脸上已阴转晴,带着一种“你看我说吧”的得意。
“柳兄你听!他们都知道今日有知音至,等不及要献艺了呢!”
乔慕别顺着他道:
“看来秀行为此费了不少心思。只是……为何要将这些‘宝贝’安置于此地?莫非府上……?”
提及此,白秀行那张生动的脸立刻皱了起来,像是提到了什么极其扫兴的事。
他凑近些,带着诉苦般的语气抱怨道:
“唉!柳兄你有所不知!我本是湖州人氏,家里在那头也算是安稳。可去年,家父升迁,调任这江宁!”
“我自然也得跟着过来。这江宁府的规矩,比我们湖州可多多了——更显无趣得紧!”
他越说越气,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些:
“家父古板,说这些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整日咿咿呀呀、吞刀吐火的,不成体统!严厉禁止我将他们养在府里。我没了法子,好在与这白玉楼的妈妈相熟,此处往来人多眼杂,反而便于遮掩,只好花了重金,偷偷将他们安置在此处的后院。只说是……寄存了些要紧的‘货物’。”
他一番连珠炮似的解释,带着十足的委屈和一点点对抗父权的得意。
乔慕别静静听着,心中已明了。
原来如此,湖州白家的公子,因其父擢升而迁居此地。
因父亲不允,才将这痴迷的戏班,如同做贼一般,藏匿于这烟花之地的深处。
他唇角轻微上扬些许,不知是在笑这位义弟的胆大妄为,还是在思忖这江宁巡抚治家之严与白秀行行事之荒诞的反差。
“原来其中还有这般周折。”
乔慕别语气温和,表示理解,
“秀行的一片爱才之心,倒是难得。”
“柳兄懂我!”
白秀行如同找到了最强有力的盟友,立刻起身,热情地拉住乔慕别的衣袖,
“走!柳兄,我这就带你去亲眼瞧瞧!这可和普通戏班不同,皆来自天南地北,群英荟萃,保准让你大开眼界!”
他任由白秀行拉着,穿过白玉楼曲折的回廊,一路行至最深处一座院落。
院门悬着一方小匾,上书“听雪轩”三字,笔锋竟带着几分难得的清傲。
甫一踏入,仿佛撞破一层无形的壁障,楼前的暖色与喧嚣被陡然掐灭。
院中空旷,地面显然是特意加固过的。
十余名男女正在练功,他们衣着朴素,与方才雅室内的清雅女子截然不同,眉宇间带着一种江湖人特有的韧劲与风霜。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混合了汗水与灰尘的气息。
白秀行衣角刚显现,便被眼尖的人瞧见,几声带着各地口音的、欢快的“小公子!”响起,显得熟稔又亲热。
一位班主模样的精干汉子快步迎上,抱拳行礼,目光在乔慕别身上谨慎地一掠。
“小公子,您来了。东西都备好了,您看……?”
“快开始!让我柳兄好好开开眼!”
白秀行迫不及待,寻了处石凳坐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乔慕别从容落座,影七则无声地立于他身后,目光如常扫视着院中每一个角落,评估着潜在风险。
班主得令,神色一肃,不再多言。
他走到院中早已设好的香案前,接过一只雄鸡,执刀在手,口中念念有词。
手起刀落,鸡血溅入酒碗,他端着碗,步伐凝重地绕着场地行走,将血酒缓缓泼洒在地,进行“除煞”。
这一幕,带着扑面而来的、原始粗粝的江湖气,与东宫的雅乐、朝堂的奏对不同,与方才雅室内的琴画亦不同。
乔慕别静静看着,眼中划过一丝极淡的审视。
仪式完毕,班主一声大喝:“开台!”
刹那间,整个院子“活”了过来。
没有丝竹伴奏,只有肉体破风的声响、脚步踏地的震动和偶尔爆发出的、中气十足的呼喝。
一人疾跑助力,腾空而起,一连翻数十个跟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最后一圈时,脊背“砰”地一声重重砸在铺了软垫的地面上——是“摔僵尸”。
那声响让乔慕别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一人自数人叠起的高台上翻身跃下,于空中完成利落的后空翻,摔横叉落地。
白秀行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激动处甚至抓住乔慕别的衣袖摇晃:
“柳兄你看!是不是绝了!”
乔慕别的视线却被下一个身影牢牢攫住。
一道纤弱秀丽的身影,演的是一出“绿珠坠楼”。
她自高台跃下,竟真是背脊着地,在空中急速翻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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