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白纱之下
幕落,戏未散。
凤君的血,是泼洒于旧幕布上的,最后一抹浓彩。
公主步下金阶,影子缚上白纱。
白纱之下:
是泣血的柳叶,还是…冷笑的龙睛?
此卷,无真无假——请君,入局。
真假自辩。
——
紫宸殿后殿,金丝楠木的眩光流转于梁柱。
巨型屏风矗立,游龙在晦暗水波上戏凤,龙睛幽邃,冷眼旁观。
那座华美的金笼依旧空置着,在楠木的眩光里泛着更为冰冷的光泽。
笼内铺着一层灿金色的细沙,沙上纤尘不染,唯有一颗金铃铛,静静地躺在正中央。
御座之上,乔玄并未去看那本关乎公主预政的奏疏。
他只是信手,将案头一座半掌高的水晶玲珑塔移过。
晶莹剔透的塔身,不偏不倚,将那份言辞恳切或暗藏机锋的奏疏,轻轻罩在了下方。
塔身澄澈,其内的文字清晰可见,墨迹仿佛仍在纸面流动,光华内蕴。
殿外的天光,与殿内金丝楠木反射的暖光一同透入,经过水晶无数棱面的折射,在那奏疏之上投下了一片片瑰丽而扭曲的光斑。
他的目光越过屏风上狰狞的龙纹,掠过珊瑚血色的枝杈,最终落在这方寸的水晶塔上。
他静静观赏着那片被无形之力定格、被肆意扭曲的光,唇边噙着一丝永恒的笑意。
那本奏疏,连同它所代表的纷争、野心或期许,在此刻,都不过是这紫宸殿内,又一件被陛下纳入眼底、置于掌中,与其他珍贵“雅玩”并列的——无声的展品。
——
太子殿下的《恭请皇妹宁安公主预闻朝政疏》,连同皇帝的朱批“准奏”,于一个平静的清晨,如同绢帛般,轻飘飘落在了相关衙署的案头。
消息像滴入静水的墨,无声却迅速地晕染开来。
朝堂之上,泛起一种奇异的沉默。
那沉默并非赞同,也非反对,几位欲言又止的老臣,在唇边嗫嚅半晌,
最终也只是将满腹的惊疑与审视,化作了一声叹息,沉入空气里。
只有某位老臣下意识地捻断了朝珠的系绳。
他们看向东宫方向的眼神,变得愈发复杂难辨。
——
传旨内侍尖细的尾音,悬停在新居温暖的空气里。
宁安垂首而立,姿态恭谨。
就在那话音落定的刹那,她的脊背微微一僵,眼中掠过一抹极亮的光,如暗夜里划破天际的流星。
成了。
袖中,指尖猛地掐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战栗,似旌旗无声掠过心城。
可那激荡尚未涌上眉梢,便被另一幅画面硬生生冻结——太液池畔,那张惊惶如兔、苍白如纸的脸,那双写满屈辱与麻木的眼睛,仿佛正穿透时空,冷冷地凝视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在胸腔里转了个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儿臣,”
她抬起头,眉眼温顺,声音平稳,
“接旨。谢父皇恩典。”
唯有那深陷在掌心、印出几弯新月痕的指甲,无声地诉说心绪。
果然,裁决接踵而至。
父皇召见。
皇帝的旨意很平静,却让整个殿宇的空气为之凝滞:
“既入朝听政,居于宫内便多有不便。你即日便搬回公主府去吧。今年秋狩也不必去了。”
皇帝端起茶杯,像是回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太子哥哥为你拟的章程,格局尚可,但失之温吞。倒是你引证《凤翔纪年》‘飞凰帅’旧例……胆色可嘉。”
“搬回公主府……”
“秋狩不必……”
这几个词在宁安脑中回荡,初时茫然。
尔后一种被连根拔起的失重感席卷了她。
金丝楠木过于炫目,她仿佛能听见那名为“过往”的丝线,在耳边根根绷得嗡嗡作响。
她抚摸着腰上荷包,那几尾锦鲤在指下仿佛正挣脱水波,而她的目光,已随之游出了宫墙——
宫门一闭,再见何期?
她转向御座,欲言又止。
然而,父皇的目光已淡淡移开,落在一玲珑塔上。
那般态度,并非源于疾言厉色,而是这全然的不在意。
她所有的不甘与忧惧,在这绝对的权力和漠视面前,显得如此可笑且不合时宜。
殿内只剩漏刻单调的滴水声。
宁安深深地垂下头,任由额前珠串的阴影掩去自己全部的神情。
“儿臣……”
她听见一个无比顺从的声音从自己口中流出,
“遵旨。”
皇帝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在她即将退出时,他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如琉璃瓶碎裂:
“宁安,袖中的手,攥得太紧了。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
她将头埋得更低,像在吞下一枚带着尖刺的苦果,连同最后一口活气与旧日的宁安也一并咽下。
殿外天光正好,却在她俯身的这一刻,骤然黯淡。
在宁安退出后,殿内重归寂静。
皇帝的目光从水晶塔上移开,再次落回那空置的金笼,对宋辞淡淡吩咐:
“去告诉慕别,他妹妹的府邸护卫,让他亲自从东宫属官中挑选得力之人。朕……信得过他的眼光。”
——
风迎面刮来,带着凛冽,顷刻间便将她在殿内强撑出的那点热意吹散,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清醒。
她站定。
回望这朱墙金瓦。
这曾是她全部的天地,此刻却第一次显露出它森然的另一面——
飞鸟掠过高墙,投下转瞬即逝的影子。
在被这堵墙彻底隔绝之前,她还有两件必须完成的事。
去向太子哥哥告别。
以及,去见萦舟。
喜欢陛下他才是幕后玩家请大家收藏:(www.38xs.com)陛下他才是幕后玩家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