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沉默的圆桌
异察司核心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不是寻常的案件分析会。没有投影仪发出的嗡嗡声,没有翻动文件纸张的哗啦声,没有键盘敲击的清脆回响。只有一盏从天花板低垂下来的暖光灯,在直径三米的实木圆桌上投下一个昏黄的光圈,像一座孤岛漂浮在深海的黑暗里。
陆明深坐在主位,脸色依旧带着连续熬夜的疲惫,眼下的阴影在暖光中显得更深了。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在无数凶案现场保持冷静、在超自然现象前维持理性的眼睛——此刻却异常专注,甚至带着某种罕见的沉重。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那只早已空了的紫砂茶杯,杯壁上“异察”二字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白素心坐在他左手边,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旗袍外披着件薄薄的羊绒开衫。她的坐姿依旧端庄,但细看之下,肩膀微微前倾,那是长期凝神倾听的姿态。她的目光落在圆桌中央那两样东西上,久久没有移开。
陈景在陆明深右手边,白大褂罕见地脱下搭在椅背上,只穿着简单的灰色衬衫。他推了三次眼镜——每次思考陷入困境时的小动作。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暗着,今天的技术分析报告已经不需要电子设备来呈现,因为最核心的内容已经化作实物,放在所有人眼前。
林默的全息影像悬浮在圆桌第四个方位,淡蓝色的光勾勒出他略显模糊的身影。为了这次会议,他特意调整了投影参数,让影像的透明度降低到70%,以更“实在”的姿态参与这场没有数据流的讨论。
圆桌中央,暖黄灯光最明亮处,放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块巴掌大的、不规则的金属碎片,表面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哑光黑色,不反射任何光线。那是“死亡记录仪”最后残留的惰性外壳——在湘西山谷的定向电磁脉冲摧毁其核心后,唯有这块材料因完全惰性而幸存。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却像一块来自地狱的墓碑。
右边是一份厚度约两厘米的纸质报告,封面是简单的白色,用黑色楷体打印着标题:《关于“灵魂频率”假说及意识能量捕获装置的原理分析与伦理评估》。陈景花了整整四十八小时不眠不休完成的这份报告,此刻像一叠沉重的判决书。
这两样东西,构成了今晚会议的全部背景。
陆明深终于打破了长达三分十七秒的沉默,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许久没有开口:“技术细节,陈景的报告里已经写得足够清楚。装置如何工作,‘熵’用了什么方法捕捉临终意识,如何存储,如何通过特定频率的电话信号触发播放……这些我们都知道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现在,我们需要讨论的,是这项技术本身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它的工作原理,更是它存在的意义——对我们所理解的生命、死亡、意识这些根本概念意味着什么。以及,”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一字一句地说:“‘熵’这个组织,为什么执着于此。他们投入如此巨大的资源,冒着暴露的风险,在湘西那样的地方建立秘密实验室,到底是为了什么超越常规恐怖活动的目的。”
白素心轻轻吐出一口气,那气息在暖光中化作一缕转瞬即逝的白雾。会议室恒温22摄氏度,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冷。
第二节:亵渎的维度
“首先,是显而易见的伦理灾难。”
陈景开口了,声音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压抑在深处的怒火。他摘下眼镜,用衬衫衣角擦拭镜片——这是他需要时间组织语言时的习惯动作。
重新戴上眼镜后,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从纯粹技术角度看,‘死亡记录仪’的运作机制是革命性的,它证实了长久以来只在理论和玄学中存在的‘意识残留’现象。但‘熵’应用这项技术的方式……”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最终选择了最直接的表述:“是将生命临终时刻最极致的痛苦,视为可被采集、复制、播放的‘数据’。这彻底践踏了生命尊严和死亡的神圣性。每一个被其利用的亡者——根据我们的统计,光是湘西案就有至少十七名确认的受害者——都在死后遭受了第二次、乃至无数次的‘精神凌迟’。”
白素心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桌上那块冰冷的外壳碎片。她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但在接触那片哑光金属的瞬间,还是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不仅仅是侵犯隐私,”她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清晰可闻,“这是对‘魂灵安宁’这一几乎存在于所有文化底层信仰的彻底背弃。在我家族的古籍记载中,无论道家、佛家,还是民间巫傩传统,都强调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死亡本应是归于寂静,是痛苦与存在的终结。”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但这项技术,强行将亡者困在最后的痛苦瞬间,使其不得安息,沦为一种……可循环利用的恐怖资源。其残忍与不敬,远超寻常的杀戮。这让我想起古籍中记载的某些禁术——‘摄魂炼魄’,将亡魂困于法器之中,永世不得超生。但那些至少需要复杂的仪式和特定的条件,而‘熵’的技术,已经将其工业化、简易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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