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暗流未平,姑苏城西郊的寒山麓下,却另有一处清寂所在,名为“栊翠庵”。此庵并非寻常尼寺,而是一位带发修行的奇女子妙玉的居所。她精于茶道、古玩鉴赏,性情孤高,所居庵堂布置得如同精雅的文人书房,只接待极少数的知交或她看得上眼的访客,在姑苏上层圈子里颇有神秘之名。
柳清风与林婉清从多种渠道获悉,妙玉不仅茶艺绝伦,似乎对佛道医理、奇门杂学也有涉猎,尤其擅长以茶观气、鉴物知人。沈家与妙玉似有旧谊,沈夫人薛氏在世时,曾与妙玉交好,沈宝钗幼时亦曾随母来访。两人商议后,决定以慕名求教茶道、鉴赏古器为名,探访栊翠庵,或能迂回获取关于薛家、关于“冷香丸”乃至“天凤灵脉”的线索。
递帖三日后,方得回音,妙玉允了今日午后一见。
栊翠庵隐于一片梅林深处,时值初夏,梅树绿叶成荫,掩映着白墙青瓦,更显幽静。叩门后,一名青衣小婢无声开门,引二人入内。庵内不大,却极为清雅。庭院中苔痕上阶绿,竹影扫阶尘,一架古藤,数丛萱草。正堂匾额上书“静室”二字,字体清瘦有出尘之气。
进入静室,只见室内窗明几净,并无一般佛堂的香火气,反而萦绕着淡淡的陈年书卷气息与一丝极清冽的冷梅暗香。多宝格上陈列着几件素雅的瓷器、古铜器,并非珍玩炫富,却件件气韵古朴。南窗下设一宽大禅榻,榻上小几陈列着茶具,皆非凡品:一套雨过天青色的钧窑盏,一把紫砂铫子形制古拙,甚至还有一只看似天然的竹根茶则。
妙玉本人正跪坐于榻边蒲团上,手持一卷泛黄古书。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容貌清丽绝俗,眉眼间却凝着一股远超年龄的冷寂与疏离。青丝如墨,仅用一根乌木簪松松绾起,身着月白绫衫,外罩沉香色比甲,通身上下无半点装饰,却自有一种高华气度,令人不敢逼视。
见二人进来,妙玉放下书卷,微微颔首,并无寒暄客套,只淡淡道:“坐。”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柳清风与林婉清依言在下首蒲团坐下。那小婢悄然退下,不多时奉上两盏清水,便也无声退至门外。
“陋室无以待客,唯有清泉一盏,权当洗尘。”妙玉目光在二人面上轻轻一扫,那目光似乎带着某种穿透力,让柳清风与林婉清都感到一丝微妙的被审视感。
“多谢妙玉居士。”柳清风拱手,“冒昧打扰清修,实因仰慕居士茶道与慧眼,特来请教。”
妙玉不置可否,径自开始烫洗茶具。她动作舒缓而精准,每一个步骤都仿佛带着独特的韵律,不似表演,倒似一种修行。煮水用的是小巧的红泥炉,炭火细细,水声初沸如松风。她取出一只密封的锡罐,用小银匙舀出些许茶叶。茶叶形如雀舌,色泽苍绿,尚未冲泡,已有一缕极幽雅的兰蕙之香透出。
“此茶名‘云岫仙芽’,生于高山云雾石隙,三年方得此一两。”妙玉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水是去年冬日收的梅花雪,埋于梅树下,今春方启。”
她注水入壶,手腕稳如磐石。片刻后,将茶汤倾入那四只天青盏中。茶汤色泽清透,宛如初春新绿,热气蒸腾间,兰香与一丝冰雪清气交织弥漫,令人心神一清。
“请。”妙玉将茶盏推至二人面前。
柳、林二人道谢后,依礼观色、闻香、细品。茶汤入口,初时微苦,旋即化为甘醇,一股清凉之气直透肺腑,灵台为之一明,连日内探查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几分。更奇异的是,那茶气仿佛能引动体内气息微微流转,虽极细微,但以二人修为,立时察觉此茶绝非寻常。
“好茶!不仅滋味超凡,更兼有涤荡尘虑、微调气机之效。”林婉清由衷赞道,同时心中暗凛,这妙玉果然不凡,以此茶待客,怕是也有试探访客修为根底的意味。
妙玉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色,似乎没想到林婉清能一口道出茶中更深层的效用。她再次深深看了林婉清一眼,这次的目光停留得更久了些。
“林姑娘灵觉敏锐。”妙玉语气依然平淡,“看来并非普通画师。”
林婉清心中微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居士过誉,不过是自幼习画,对气息意境敏感些罢了。倒是居士这茶艺,已近乎道,令人叹服。”
妙玉不再纠缠此节,转而看向柳清风:“柳公子气息沉凝,隐有锋锐内敛,应是习武之人,且根基不俗。二位联袂而来,恐怕不止为品茶论道吧?”
柳清风知道瞒不过这等人物,便坦言部分来意:“实不相瞒,晚辈二人对古物、异闻颇有兴趣。听闻居士见识广博,尤擅以茶鉴物知人,故特来求教。近来偶闻一些关于特殊体质、古老血脉传承的轶事,心中好奇,不知居士可有所闻?”
妙玉执壶续水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垂眸看着茶汤在盏中荡漾的涟漪,沉默片刻,方道:“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上古遗泽,偶现人间,亦非绝无可能。然此类事,多涉秘辛,知之无益,反易招祸。”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冷冽,“二位为何问此?”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