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吻躺在一片浓重的血腥与药气交织的气味中,右臂上剥去皮肉的焦黑创面渗出组织液,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让苏清的心沉下去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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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练,从轩窗的缝隙挤进室内,却照不亮林黛玉床前那片凝固的黑暗。
她静静躺着,面色比身上盖着的素锦被还要苍白三分,仿佛一尊失却了所有生气的玉雕。只有鼻翼间那微不可察的起伏,证明一缕魂魄尚未离体。右臂的衣袖被高高挽起,露出的伤口虽已裹上层层洁净的麻布,可深褐色的药渍与隐约透出的暗红,仍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搏命的惨烈。
林晓坐在床边的矮凳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插在砖石里的剑。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黛玉脸上,眼球上布满血丝,却一瞬不眨。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他却浑然不觉疼痛。脑海里翻腾的,只有几个时辰前,他撞开潇湘馆的门,看见妹妹浑身是血倒在紫鹃怀里的那一幕。
那时她的血还是温热的,浸透了他的前襟,烫得他心胆俱裂。
“姑娘……”紫鹃端着一盆微温的清水进来,声音哽咽,将布巾拧得半干,“让奴婢再给姑娘擦擦身吧。”
林晓没有动,也没有出声。紫鹃知道他听见了,便轻手轻脚地靠近床榻,用布巾极轻柔地拭过黛玉的额头、脖颈。布巾拂过下颌时,林晓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看见妹妹唇角有一道细微的、已近干涸的血迹,颜色暗沉,与她惨白的肤色对比,刺目惊心。
那不是外伤所致。是内腑重伤,血溢于口。
一股暴烈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火焰,猛地在他四肢百骸里燃烧起来。他想起来了,昨日午后黛玉曾向他问起城西旧校场附近,是否常有异动。他当时只道她是听了什么市井传闻,随口敷衍了几句,便去处理镖局事务。
若他多问一句……
若他派人跟去看一眼……
悔恨与后怕化作最毒的胆汁,反涌上喉咙。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带倒了身后的矮凳,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紫鹃吓了一跳,担忧地望向他:“公子?”
“是谁?”林晓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的,像是沙石在铁器上摩擦,“伤她的人,是谁?”
这问题他已问了不下十遍。护送黛玉回来的两名林家护院,当时只远远看到剑气法宝的光芒在废旧校场内冲天而起,等他们拼死冲进去时,只见到自家小姐倒在瓦砾之中,气息奄奄,凶徒早已鸿飞冥冥。现场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打斗痕迹,和一股阴寒刺骨、令人极不舒服的残余灵力波动。
线索,几乎没有。
但这恰恰是最大的线索。在姑苏地界,能将剑术灵法修到如此境地,又能将痕迹抹得这般干净,还对林家抱有敌意的人……范围并不大。
林晓的脑海中掠过几个名字,几个家族,几方势力。最近林家镖局承揽了江南三州六府的灵材押运,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父亲早年行走江湖,亦结下过一些仇怨;甚至他自己,在军中、在江湖,也并非没有对头。
任何一个,都有可能。
任何一个,都该死。
“公子,您……您先息息怒。”紫鹃放下布巾,努力让声音平稳些,“当务之急是姑娘的伤势。太医说了,姑娘心脉受损,灵力涣散,需绝对静养,受不得任何惊扰。您这样……”
林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金疮药苦涩的气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这气味让他稍微冷静了些,但心底那团火只是被强行压了下去,烧得更加炽烈、更加顽固。
他重新坐下,不再看紫鹃,只伸出手,将黛玉露在被子外、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轻轻握入自己掌心。
她的手冰凉,软若无骨。
记忆中,这只手曾执笔写下清俊灵秀的诗句,曾为他缝补过练功时撕裂的衣角,也曾在他离家前往边关那日,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强忍着不肯落泪。
如今,它只是无力地垂落着。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点滴流逝。烛火“噼啪”爆开一个灯花,光影晃动。窗外传来更夫沉闷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了。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床榻上的人,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睫毛。
林晓浑身一僵,几乎疑心是自己眼花。他屏住呼吸,凑近了些。
黛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似乎陷入某种极不安稳的梦境。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些,失了血色的唇微微开合,吐出几个破碎到难以辨认的音节。
“……不……”
林晓的心猛地提起,将耳朵凑到妹妹唇边。
“……走……开……”
那声音轻如蚊蚋,却充满了真实的惊惶与抗拒,仿佛正面对着什么可怖之物。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左手在林晓的掌心里无意识地挣动起来,指尖刮擦着他的皮肤。
“玉儿?”林晓低唤,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玉儿,哥哥在。没事了,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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