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基的动摇已达临界。那支撑林晓存在的两块“岩石”——“平凡的幸福”与“未知的使命”——彼此猛烈排斥,产生的裂隙正在吞噬他的自我认知。他感到自己的意识,连同那枚维系着一切的“星煞剑丹”,正无可挽回地滑向那深不见底的裂隙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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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
这问题不再是哲思的拷问,而成了濒临解体的、尖锐的生存危机。全息体验中那惊鸿一瞥的真实碎片——蚀魂黑气、深蓝衣角、玉儿手腕的旧痕——非但没有成为救赎的灯塔,反而像投入滚油的水滴,彻底引爆了两个世界在他灵魂中积蓄已久的冲突。
从体验舱返回公寓的路上,世界在他眼中呈现出一种怪诞的双重影像。霓虹灯的光晕外,总笼罩着一层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属于灵气的朦胧辉光;汽车引擎的轰鸣深处,仿佛夹杂着遥远时空的剑啸与风吟。人们的脸在某一瞬间会变得模糊,仿佛戴着精致的面具,而面具之下,是流动的、不可名状的能量。他甚至开始“听”到城市背景噪音中,某种低沉、规律、宛如巨型机械或阵法运转的嗡鸣。
感官的错乱只是表象。更深层的变化,发生在他的意识核心。
那份连接“星煞剑丹”的微弱悸动,此刻变成了狂暴的、无规律的痉挛。它时而炽热如焚,试图喷薄而出,将眼前一切“虚妄”烧尽;时而又冰冷刺骨,急剧收缩,仿佛要彻底熄灭,融入这片“现实”的冰冷法则。每一次剧烈的波动,都伴随着神魂被撕扯的剧痛,以及认知层面更进一步的崩塌。
他开始出现大片的“记忆空白”。前一秒还在与“黛玉”讨论周末安排,下一秒却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为何在此。有时,他会对着电脑屏幕上“姑苏城文旅策划案”的文字,突然觉得这些方块字扭曲变形,组合成完全陌生的、蕴含着灵机波动的古老符箓,但凝神再看,又恢复如常。
更危险的是,他开始难以区分“行动”与“意念”。一次,他为“黛玉”倒水,心中闪过一个担忧她着凉的念头,指尖竟不自觉地逸出一缕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真实存在的寒意,让杯中的温水瞬间凉了几分。“黛玉”接过杯子,诧异地“咦”了一声:“哥,这水怎么是凉的?”林晓背脊瞬间被冷汗浸透,强作镇定地解释可能是杯子本身温度低。他感到恐惧,不是对力量的恐惧,而是对“失控”的恐惧——这个“世界”的物理法则,似乎正在他混乱的认知和动荡的“道基”影响下,变得不再绝对可靠。
道基,是一个修士力量、心性与存在根源的基石。它的动摇,意味着根本性的崩溃。
林晓此刻,就站在彻底崩溃的边缘。他觉得自己像一幅被从中间撕开、又勉强拼合在一起的画。一半色彩温暖明亮,是都市、妹妹、咖啡香与确定的未来;另一半色调冷峻深沉,是飞剑、寒毒、阴谋与未尽的誓言。这两半无法兼容,彼此否定,而他就站在这道狰狞的裂缝上,脚下是虚无。
他试过求救。再次预约了那位心理咨询师,但当面对医生温和的询问时,所有关于另一个世界的描述都堵在喉咙口。他发现自己无法在“这个世界”的逻辑框架内,清晰地表述自己的困境。一旦尝试,那些词汇和概念就会在脑中自动扭曲、溶解,变成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呓语。医生看着他越来越恍惚和焦虑的神情,笔下记录的诊断倾向,悄然从“解离状态”向更严重的“现实感丧失”及“妄想”偏移,并委婉建议他考虑住院进行系统观察。
住院?不!那意味着彻底被禁锢在这个“现实”里,再也没有机会去验证,去挣扎,去……找到她。
真正的玉儿。
这个念头成为他意识濒临涣散时,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但“浮木”本身,也是分裂的。一个声音说:那个玉儿是假的,是梦,眼前健康快乐的妹妹才是唯一真实。另一个声音,则用那惊鸿一瞥中手腕的旧痕,用灵魂深处无法磨灭的羁绊剧痛,声嘶力竭地反驳。
撕扯愈烈。
终于,在一个看似平静的夜晚,崩塌降临。
“黛玉”在客厅看一部催泪电影,哭得稀里哗啦,拉着他倾诉感慨。林晓望着她泪光盈盈、却因为剧情而非命运悲恸的双眼,心中那片属于“真实黛玉”的影像,突然变得无比清晰——苍白、隐忍、连昏迷中都蹙着眉心的痛苦。两种影像重叠、互斥,激烈的冲突瞬间引爆了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魂。
“嗡——!”
颅内仿佛有巨钟炸响,眼前的一切——客厅、灯光、“黛玉”关切的脸——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吞没。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静。
他的意识,坠入了自身道基崩塌产生的、最深沉的混沌深渊。
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只有无数记忆的碎片、情感的残渣、认知的粉末,在无序地飘荡、碰撞、湮灭。属于“现代林晓”的报表数据、地铁线路、咖啡品牌,与属于“修士林晓”的剑诀符文、灵力经络、丹鼎药草,全然搅在一起,形成一片毁灭性的精神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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