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迟眨了眨眼,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这是她们之间有些古早的暗号了,意思是“见一面”。
现在,张韵再提,倒像是某种温迟现在不懂的试探。
初一有年张韵急性肠胃炎,温迟下课时偷偷溜去医务室看她。
教学楼离医务室大概几百米,那会她们的教室在四楼,课间只有十分钟,但提前两分钟的预备铃就得进教室。
温迟一下课就冲出了教室,下楼梯时风吹起了她的刘海,温迟只专注盯着阶梯。
到医务室时张韵显得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温迟抹了抹汗,有些担忧地说:“你不是有药吗?怎么还疼成这样。”
那时,张韵说,“药吃完了,没想到你来见我了。”
见面吗?
温迟低头看向草稿纸,辅助线柔和地穿过几何图形。和去年教张韵画的一模一样。
温迟的成绩一直不差,张韵便理所应当地让温迟教她题目。
那时候张韵总抱怨“数学去死吧”,她就耐心地一遍遍演示,直到对方能独立解出最基础的例题。
温迟总以为,和她会一直这样。
————
温迟起身蹑手蹑脚溜出家门,怀里揣着保温杯。
里面装着刚刚煮的桂圆茶。
父亲今晚又喝醉了,回来就躺在沙发上睡死了。
温迟刚推开门准备离开时听见父亲低哑的骂声。但这次骂的不是“赔钱货”,而是“跟你妈一样爱往外跑”。
温迟抱着保温杯的手紧了紧,小声说:
“我很快就回来。”
便默默出了门。
张韵家在巷子的另一头,她是读初中才搬来这个城市。刚认识关系好时她们会一起上放学,后面张韵交得朋友多了,也不爱和她一起了。
巷口的公交站台积了厚厚的雪。张韵独自坐在长椅上,栗色卷发上沾满雪粒,像一夜白头。
“给。”温迟把保温杯塞进她手里,“你最喜欢的桂圆味。”
张韵猛地抬头,美甲在杯壁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来看我笑话?”
“不是...”温迟蹲下来,替她拍掉发间的雪,“就是...怕你冷。”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突然撬开张韵的记忆缝隙。去年文化节活动,她因为主持人的位置被抢走时,明明眼眶通红却还是冷笑「谁稀罕」。
那时温迟也是这样蹲在她面前,递上一盒桂圆茶,「…怕你嗓子哭哑了。」
“叛徒。”张韵恨恨骂道。
“……”
温迟怔了怔,叛徒?……她没由来的有些难过。
大雪后的世界格外安静。
温迟还记得初一那年借给张韵数学笔记,几周后还回来时扉页上还留着她的涂鸦:一个龇牙咧嘴的卡通老虎,旁边写着「笨蛋温迟专属」。
现在已然变了很多,又似乎很多又没变。
张韵的指甲掐进掌心。她用力抓住温迟的手腕,月光石手链硌得温迟生疼:“你当初为什么选我?”
“啊?”
“全班都讨厌我的时候!”张韵的声音在雪夜里劈裂,“为什么偏偏是你来管闲事?!”
温迟的睫毛颤了颤。她不明白张韵在发什么火。
就像她不明白两人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因为...”
她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张韵的指尖深深嵌入她的肉里,让她感受到疼痛,她抬起眼与张韵对视,
“你看起来很难过啊。”
张韵盯着这双眼看了几秒,猛地松开手。保温杯被带动,狠狠砸在雪地里,桂圆茶的香气混着白雾腾起,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这条手链…她送的?”
张韵低垂着眼,看着热茶融化积雪,升腾的雾气渐渐消失,开口询问,声音很轻。
“嗯。”温迟揉了揉腕间的红痕,点了点头。
张韵面色一僵,扑向温迟伸出手去扯那条手链。温迟踉跄了一下,跌倒在雪地里,被勒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不要……”
温迟努力弓起身子,用另一只手拼命护着那条手链,眼泪啪嗒啪嗒滴在张韵拉扯链条的手背上。
张韵死死压着温迟,当眼泪落下时,就像被什么烫到般猛地收回手,爬了起来。她面对着温迟逆着光,温迟泪眼朦胧间看不清她的表情。
“滚回去找你的叶星澜吧。”
张韵转身走进雪幕,“反正...我早就不是唯一了。”
温迟还跪坐在原地,看着张韵走远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被打翻的热茶,觉得有些委屈。
张韵的世界就好像是热闹的操场,是午休时女生们分享的唇膏,是需要被拉着才能跑完的八百米。
而叶星澜的世界,是图书馆角落的晨光,是解题时铅笔的沙沙声,是风雪中等她的身影。
而她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线上,被催促着迈开脚步。
温迟不懂张韵对她奇怪的态度,同时她也不懂叶星澜总骂她笨蛋,却还是能耐心给她讲题。
但这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