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迟心里咯噔一下，愣了一下，慌忙站起来。
开学考她的英语笔试成绩确实是班里最好的。但她自己从前从未刻意注意过口语，哑巴英语学了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在人前念英文。
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拿起课本，深吸一口气，开始朗读那篇关于异国文化的短文。
她的发音带着明显的中式腔调，生硬，单调，重音也把握得不太准确，几个复杂的单词读得磕磕绊绊，甚至有些滑稽。
温迟自己起初并未察觉，认真地看着单词，一字一句。直到念到一半，台下隐隐传来几声压抑的、细碎的笑声。
她的声音一下子卡住了，声音越来越小，脸颊像是要烧起来，握着课本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读错了。
“好了，可以了。”
Ms.李见状，立刻温和地打断，笑着圆场：“Not bad. Just need more practice.”（还不错，只是需要多练习。）
她目光随即转向后排，“How about someone else? Ye Xinglan, Zhou Yubai, the dialogue part, please?”（换两位同学？叶星澜，周予白，来读一下这段对话部分？）
温迟乖乖应了坐下，头垂得低低的。她直觉感到有什么不对，但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叶星澜和周予白先后站了起来。
叶星澜依旧没什么表情，周予白则带着他惯有的、略显懒散的笑容。
纯正流利的英式发音从叶星澜口中吐出，清晰而冷静，每个音节都咬得极准，语速平稳，没有任何多余的拖沓或情绪，却自带一种沉静的力量感。
周予白的口语同样出色，美式发音圆熟地道，轻松自然，流利又自信，甚至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语调起伏，听起来十分悦耳。
两人站在一处，一个清冷如冰，一个煦暖如阳，同样的高挑出众，同样的优秀夺目，仿佛自带光环，轻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流畅得像真正的对话。底下有同学发出极小惊叹声。老师也满意地点头。
温迟坐得端正，看着课本，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抠着书本边缘。一种深刻的无力和难堪攫住了她。
她听着自己磕磕绊绊都难以念顺的句子被他们如此轻松优雅地演绎，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和涩意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心脏，越收越紧。
她一直知道叶星澜很优秀，但直到此刻，这种差距以如此直观又令人羞耻的方式摆在面前，才让她真切地感受到某种难以逾越的距离。
她盯着课本上黑体、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它们仿佛都在旋转、跳跃，嘲笑着她的笨拙和普通。
她和叶星澜之间，隔着的好像不仅仅是成绩的差距，还有一种更深邃、更难以逾越的东西。
那种东西，叫做出身，叫做天赋，叫做与生俱来的光芒。
而周予白，他似乎轻而易举就能站在与叶星澜相似的高度。
这个认知让温迟心里闷得发慌。
对话结束，Ms.李夸奖了几句。周予白带着惯有的笑容坐下，目光不经意般扫过温迟毛茸茸的头顶。
叶星澜注意到那道目光，微不可察蹙了下眉，坐下时，指尖无意地轻轻碰了一下温迟放在桌下的手背。只是一触即分，温迟却像如梦初醒一样回过神来。
下课了。
中午在食堂，温迟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餐盘里的米饭。
“怎么了？”叶星澜的声音淡淡响起。
温迟回过神，连忙摇头：“没……没什么。”
叶星澜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把自己餐盘里一块剔好了刺的鱼肉夹到她碗里。
“多吃点。”
这个自然的举动让温迟怔了怔，她低下头，小声说：“……英语课，我读得很差。”
“听到了。”叶星澜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多听多练就行。”
她的话总是这样简洁直接，不带多少安慰的意味。
温迟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赶紧低下头，闷声吃饭。
沉默地吃了几口饭，叶星澜忽然开口：“国庆假期，有什么安排？”
温迟想了想，摇摇头。
“我爸出差，家里阿姨请假了。”叶星澜语气平淡，“书房需要人整理，一些旧书要归类，还有些资料需要录入电脑。兼职，做吗？”
温迟惊讶地抬起头。去叶星澜家……工作？
“我……我可以吗？”她有些迟疑，“那种工作……”
“很简单，就是整理文件，录入数据。”叶星澜看着她，“比你暑假做家教轻松。工资日结，一天这个数。”她报了一个对温迟来说相当可观的数字。
温迟的心动了。
她不知道叶星澜是怎么知道她暑假的事，她只知道，她需要钱，而且……是和叶星澜一起。
“我……我可以吗？”
她有些犹豫，心里有点想去，却又本能地迟疑，“我不会打扰你吗？”
“打扰什么？”叶星澜瞥了她一眼，“干活而已。不会亏待你。”
“不是钱的问题……”温迟小声说，手指绞在一起，“我是怕……做不好。”
“整理书和打字，没什么技术含量。”
“比你教数学题简单。”
温迟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包午餐，考虑一下。”叶星澜微微倾身，顿了会开口，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诱哄：“家里就我一个人。”
她轻描淡写地加了最后的筹码，语气依旧平淡，默默吃了几口菜。
这不是一个很难做的决定。她抬起头，对上叶星澜沉静的目光，那目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她安心。
“……好。谢谢。”
“嗯。”
叶星澜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答案，低头继续吃饭，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很快又消失不见。
吃完饭，两人回到宿舍午休。温迟躺在床上午休，却没什么睡意。
她翻了个身，目光悄悄落在对面床上。叶星澜似乎已经睡着了，侧脸宁静，呼吸均匀。温迟看着看着，心里那点莫名的涩意渐渐被一种柔软的期待所取代。
也许，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就能看得更清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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