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够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丝毫波澜，“温迟是什么样的人，轮不到你来评价。她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干净。”
她顿了顿，目光冰冷地掠过陆远峰的脸，掠过这间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书房，语气清晰而缓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至于公司，至于股份……你以为我在乎的是那百分之十五，还是百分之二十？”
她微微扬起下巴，那双遗传自母亲的盈水眸子，此刻却冰冷而幽暗，定定地直视着陆远峰：“我要的，从来都不是施舍般的平等。”
“不属于我的，我一分不会多要。但属于我的，属于我母亲的，谁也拿不走一分一毫。”
她看着父亲，眼神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赤裸裸的野心和冰冷的宣示。
“陆景辰？他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争？”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地上，嘴角随之勾起一抹极尽讥诮的弧度，“他最好安分守己。否则，我不介意让他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他的，永远都不是。”
“至于本事？”
“你会看到我的决心，也会看到我的实力。”她最后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而不是在这里，听你毫无根据的贬低和可笑的威胁。”
说完，她不再看父亲任何反应，转身，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背影挺直，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书房门缓缓合上。
陆远峰独自跌坐在宽大的椅子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指无意识地、极其用力地敲击着桌面，眼神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落地窗外夜色深沉，黑暗中的墨色浓得像张着一只血盆大口的巨口，叫嚣着要吞噬下一切罪恶与不堪。
陆远峰揉了揉眉心，书房被他弄得一片狼藉，钢笔摔在地上，墨水染脏了地毯。
他不由得回想起叶星澜那时看他的神色，令人不爽的恶心和厌恶。
心中烦躁，一把把手边的文件挥倒在地上，发出清脆又杂乱的声响，眸色渐渐染上一抹晦暗。
她为那个贫贱朋友辩护时，那副不容置喙的维护姿态……
竟让他恍惚间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明媚鲜妍、家世优越的妻子，也是这般不顾一切地站在出身寒微的他面前，挡住所有质疑和轻蔑的目光。
那股冰冷、强大、目标明确的劲头，像极了当年的叶明漪。
那个曾经让他爱慕、依赖，最终却也让他感到窒息和……畏惧的女人。
这似乎与他从前认知中那个只会用冷漠和暴力表达不满的女儿截然不同。
那眼神里的野心、冰冷和势在必得，甚至让他这个在商海沉浮多年的人，都感到一丝寒意，继而……竟生出一丝荒谬的欣赏。
他一直以为这个女儿空有傲气，实则蠢笨冲动，不堪大用。
可现在……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无意间落在桌上被翻盖在桌上的相框上。
用指尖轻轻摆正，露出相片的全貌。
那是一张他和叶明漪的旧合照，是结婚时两人拍的。
照片上的女子笑靥如花，妆容精致，眼角下方，也有一颗极小的、妩媚的泪痣。
陆远峰的心猛地一缩，情不自禁抚摸上相片上女人明艳温良的面容。
他忽然发现，叶星澜不说话时，那双沉静的眼睛和眼下的泪痣，真的像极了她的母亲。
不只是容貌，还有那种骨子里带来，看似温柔实则执拗坚韧的劲儿。
一切的一切，都像极了当年的叶明漪。
那个曾经让他爱慕、依赖，最终却也让他感到窒息和……畏惧的女人。
书房门并未完全关严。
走廊阴影里，白婉柔端着一杯水，屏息静气地站着，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幻不定。
她本是起来喝水的，却被书房的争吵吸引过来。
她隐约听到了后半段，听到了叶星澜那番关于公司、关于野心、关于绝不退让的宣言。
真是意外。
真是让她大吃一惊呢。
那个她印象中虽然棘手但终究只是个孤僻少女的叶星澜，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言辞锋利，心思深沉，甚至……露出了獠牙？
白婉柔的心脏怦怦直跳。
她一直以为掌控叶星澜是轻而易举的事，毕竟对方只是个失去母亲、与父亲关系不睦的孩子。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似乎错估了。
叶星澜早已不是那个可以轻易被激怒、被孤立、被拿捏的女孩了。
她变得聪明，变得冷静，而且……有了狠心。
是哪里出了错？
白婉柔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握着水杯的指节微微发白。
她仔细回想着刚才两人的对话和过去相处的记忆。
是什么让叶星澜产生了这样的变化？变得如此难以对付？
陆远峰的怒吼……叶星澜的话语……那个名字……
温迟。
白婉柔的眼睛微微眯起。
她想起来了，初中时，叶星澜身边似乎总是跟着一个安安静静、看起来怯生生的女孩。
成天穿着那件破校服，普通的破板鞋，死板的书呆子，除了那张脸，根本不是什么起眼的存在。
当时她并没在意，只觉得是叶星澜一时兴起捡来的小跟班，迟早会腻。
难道……又是她？
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普通女孩，竟然对叶星澜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甚至能让那个油盐不进的叶星澜出面如此维护？
白婉柔缓缓站直身体，眼底掠过一丝算计和阴狠。
不管是因为什么，叶星澜的弱点，似乎已经露出了苗头。
如果动不了叶星澜本身，那么……
从她身边那个看似柔软无害的女孩下手，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需要好好查一查这个温迟了。
走廊上昏暗而寂静，只有一盏又一盏的壁灯映照出暖融融的微光，微敞的窗户吹起一阵阴风，掀起素白宽大的窗帘，发出簌簌的风鸣声，久久回荡着，没有消散。
女人端着水杯悄无声息地退后，融入更深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眼底那抹寒意，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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