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雪茄烟味。
陆远峰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书柜前，似乎在找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看到是叶星澜，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意外，随即恢复平静：“这么晚了，有事？”
叶星澜走进书房，反手关上门。
她看着父亲那张看似儒雅温和、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的脸，努力压抑着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刚才，我不小心听到了一些。”
陆远峰挑了挑眉，走到书桌后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姿态放松，仿佛并不意外：“哦？听到什么了？”
叶星澜走到书桌前站定，目光直视着父亲，她没回答父亲的话，而是抛出了一个疑问，语气紧绷：“为什么？”
陆远峰像是没听懂：“什么为什么？”
“股份。”叶星澜吐出两个字，目光紧紧盯着父亲的眼睛，试图从那里面找到一丝愧疚或不安，“我和陆景辰，凭什么一样？”
然而陆远峰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那就好，也省得我再说一遍。景辰也是我的儿子，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平等分配，有什么问题？”
“平等？”叶星澜几乎要冷笑出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妈留下的，外公外婆留下的，凭什么和他平等？陆景辰为公司付出过什么？他又为这个家付出过什么？不过是一个……”
“叶星澜！”陆远峰厉声打断她，脸色沉了下来，“注意你的措辞！景辰是你弟弟！公司现在是我在掌管，如何分配，我自有考量。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而不是过问这些！”
叶星澜看着他这副道貌岸然、理所当然的模样，只觉得一股恶气直冲头顶。
她受不了这种明明在肆意剥夺、却摆出一副公平公正嘴脸的虚伪！
她向前一步，双手撑在书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刺向陆远峰：“你的考量？你的考量就是抹杀我妈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好让你和那个女人，还有她的儿子，名正言顺地鸠占鹊巢吗？”
陆远峰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叶星澜眼底泛起赤红，一直压抑的怀疑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那你告诉我！那张照片怎么回事？！你和白婉柔，早在A大的时候就认识，对不对？你和她早就搞在一起了，是不是？在我妈还没去世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就已经——”
“啪！”
陆远峰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先是前所未有的震怒，随即是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种被戳穿伪装的阴沉。
他指着门口，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滚出去！立刻给我滚出去！谁允许你在这里污蔑你父亲！”
他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但常年身居高位养成的城府让他没有过于失态。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叶星澜，眼神复杂得可怕，有震惊，有审视，还有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慌乱。
书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父女两人无声的对峙，空气紧绷得几乎要爆裂开来。
叶星澜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无比讽刺和悲凉。
她缓缓直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是一片死寂的灰烬。
“污蔑？”她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到底是谁在污蔑谁？装得一副对亡妻情深似海、守节多年的样子，甚至把我送去C市，是因为看到我就想起母亲而痛苦？其实呢？不过是为了方便你们暗度陈仓，顺便眼不见为净吧？”
“我妈死了，你立足了深情人设……可结果呢？你早就背叛了她！你骗了她一辈子！陆远峰，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骗人的？我妈的车祸，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陆远峰的脸色在听到车祸两个字时，骤然变得煞白，眼神剧烈闪烁，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星澜看着男人那张青白交加的脸，眼神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书房内的空气死寂。
陆远峰胸膛剧烈起伏，指着门口的手微微颤抖，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忽明忽暗。
叶星澜最后那句冰冷的质问，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他最隐秘、最不堪的角落。
他确实没料到叶星澜会查到照片，更没料到她敢如此直接地撕破脸皮，将最不堪的猜测吼到他面前。
车祸……那是一个他极力掩埋、连自己都不愿深想的噩梦。
“你……你混账！”他声音嘶哑，试图用暴怒掩盖心绪，猛地将书桌上的一个笔筒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谁教你说这些的？！是不是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我就知道！你跟你那个外公一样！眼光差劲！尽会招惹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他口不择言地攻击着已逝的岳父，试图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甚至迁怒于那个他只听说过、从未放在眼里的女孩：
“那个叫什么温迟的是吧？呵，普通家庭出来的小门小户，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想攀高枝的麻雀！看中了你的钱、你的家世，哄着你玩罢了！
你倒好，不自重身份，跟这种人混在一起，玩什么朋友游戏？沉迷玩乐，不思进取！自甘堕落！你若有本事，就不是在这里跟我撒泼胡闹！”
他自己出身寒微，靠着叶家才有了今天，此刻却用最刻薄的言语去贬低另一个同样出身普通的女孩，仿佛这样就能踩碎叶星澜的依仗，证明自己的正确。
然而，这番充满偏见的辱骂，却像一盆冰水，奇异地浇熄了叶星澜胸腔里燃烧的滔天怒火和绝望。
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她看着父亲那张因气急败坏而略显扭曲的、熟悉又陌生的脸，忽然觉得无比可笑，也无比可悲。
她慢慢地站直身体，方才撑在桌面上微微颤抖的手缓缓收紧，垂在身侧。
脸上的激动潮水般褪去，重新覆上一层比之前更甚的、毫无情绪的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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